早上柱子很早就醒了,这是在王芃泽的家里醒来的第一个早上,睁开眼后看着洁白的墙壁,有过短暂的茫然不知所之。他起床去洗手间洗脸,用王芃泽给他准备的新牙刷仔仔细细地刷了一次牙。从洗手间出来后觉得无事可做,这不是湾子村,不好到院门外去转悠。柱子张望着客厅,看到王芃泽的卧室门没有关好,突然很有兴趣去看看王芃泽在自己家里睡觉的样子,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把门缝推开得大一点。
王芃泽和王小川在大床上睡得正酣,王芃泽伸开四肢斜斜地占了大半个床,王小川躺了大床的一个小角,头顶着王芃泽的腿。父子两个摆出同样的睡姿,又都穿着白背心黑短裤,看上去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大一小而已。柱子看了第一眼,已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了。突然间闹铃声震耳,柱子急忙掩好房门,回到房间翻开书坐下来。
王芃泽打着呵欠从卧室走出来,看见柱子正在复习功课,就笑着问:“柱子,起这么早啊,不觉得困么?”柱子转过头来回答:“不困。”他看到王芃泽站在客厅里困乏地伸了个懒腰,胳膊一举,肚脐眼从背心下露了出来。
王芃泽要求柱子抓紧一切时间复习功课,连下楼买豆浆都不让他去,自己去厨房准备了简单的早饭,喊柱子出来先吃,然后又去卧室给王小川穿衣服。王小川还没有上幼儿园,每天都要被王芃泽送到奶奶家里,下班了再接回来。姚敏从来不到婆婆那里去,所以王芃泽不在家的时候,她总会喊妹妹姚瑞从乡下过来带王小川。
那时候王芃泽骑一辆飞鸽牌28型号大链盒的自行车上班,横梁上绑着小川的儿童座。王芃泽上班的方向和柱子相反,在楼下叮嘱了柱子中午还去老太太那里吃饭,就跨上了自行车送小川去奶奶家。
柱子没有马上走,目送着王芃泽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越来越远,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有一种离别的感觉,尽管心里明白这与离别毫无关系。他看到王芃泽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拦着小川不让他去玩自行车铃,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生活中有许多无法填补的遗憾,说不明白,只能在某些时候隐约地察觉到。
中午的时候柱子意外地坐在了王芃泽自行车的后座上。出了校门后他看到王芃泽站在自行车旁向他招手,柱子笑着跑近了,王芃泽说:“中午我妈妈自己做饭,要我来接你。”王芃泽吱吱扭扭地蹬着自行车,宽宽的背在柱子的视野中稳稳地游向城市的深处,柱子望着道路上流逝的街景,被一种朦胧的幸福感深深笼罩着。
快吃完午饭的时候,老太太对王芃泽说:“芃泽,下午你到姚敏的家里去一趟吧。”
王芃泽支支吾吾,说道:“姚敏现在还在气头上,得给她时间冷静一下,要不明天吧。”
老太太笑道:“你就会找借口。你诚心诚意去,她自然就冷静了,中间隔一天会更让人多想。上午我带小川出去了一趟,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完后站起来,去打开橱柜,王小川争着跑过去拿,一老一少四只手抬出了一个提篮,里面有一大块猪肉、几个昨天买来的桃子、两包点心,还有个纸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花布。
王芃泽不高兴了,放下筷子,闷闷不乐地向老太太喊:“妈妈!”
“你凶什么凶。”老太太才不怕王芃泽生气呢,收敛了笑容,不容违抗地说:
“这是我买来给亲家的,让你送过去不行么。”
坐下后,又微笑着耐心地劝面前这个40岁的儿子:
“你下午带着小川一起去,姚敏就回来了。”
王芃泽阴沉着脸考虑着,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盘子,把菜往自己碗里拨。拨了一下,又想起了柱子,看到柱子正望着他,就把剩下的菜全都拨到了柱子的碗里。
柱子班上的班长是个女生,名叫肖春莹,天天白衬衫蓝裤子,头发剪得短短的,跟个男生似的,课前10分钟时总和文艺委员在讲台上领唱《党啊亲爱的妈妈》和《我的中国心》。文艺委员领唱得很卖力,但是其他同学都不想唱,这时肖春莹就围着教室转,一个一个地催促。柱子实在不会唱,提心吊胆地看着肖春莹走近了,猜着她会说出什么话来,还好肖春莹只看了柱子一眼,似乎什么都明白,一言不发地过去了。周秉昆趴在桌子上装睡,肖春莹到他旁边停住,大喝一声:“周秉昆同学,唱歌。”周秉昆就仰起胖脸来,跟着唱一句:“你就像妈妈一样把我抚养大。”等肖春莹走过去,扑通一声,又趴在桌子上了。
这天下午的课前10分钟只唱了一首《党啊亲爱的妈妈》,然后肖春莹和体育委员站在讲台上念了一个学校要召开田径比赛的通知。肖春莹说:“要参加的同学请到我这里报名。”她在讲台上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报名。这个班有许多复读的学生,对学校的活动从来就不怎么积极,况且一个月后就要考试了,压力重重,更是没有参加的兴趣。肖春莹似乎颇能耐得住班里的这种反应,小脸拉得平平的,又说:“大后天,也就是星期五,运动会就要举行了,如果谁想参加,下午到我这儿报个名。”说完匆匆下了讲台。
到了第三节自习课,还是没有人报名,肖春莹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和体育委员的名字写了上去,然后又去鼓动学习委员和各科的课代表。这时候周秉昆破天荒地开口对柱子说话了,先是“喂”了一声。这是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