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种植花草的内侍每年开春都会砍下一大片树枝,很多年来,未央宫的树木一直稀疏低矮,宣室殿外也如是。
程墨坐在窗边,阳光斜照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上一层金光,恍若神仙。
刘询暗赞一声:“难怪朝臣们都说大哥俊朗,确实气质非凡。”笑意直从他眼里溢出来,道:“大哥说哪里话,朕不过是可怜那些宫人罢了。”
宫人大多十一、二岁入宫,在宫中蹉跎到老,不能嫁人,难以和家人团聚,很是可怜。
程墨见他笑得真诚,以为他也喜欢听好话,不禁想,高帽子果然人人喜欢,没想到皇帝一向低调,也不能免俗。他也含笑道:“是。陛下,臣擅自令民夫开挖御街,百官颇有微辞,您看,要不要继续挖下去?”
你要是不同意继续开挖,我可就让民夫回填黄土,把路面夯实了。
刘询看了屋角小6子一眼,小6子乖巧地上前磨墨。
这是要写诏书了。程墨道:“臣为陛下磨墨。”
“好。”刘询道:“他们是不是牵扯到大义上去?他们就喜欢夸大其词,大哥不要有心理负担,尽管去做,一切有朕呢。”
你不怕我岳父了吗?程墨奇道:“陛下可是听到什么风声?”
“那倒没有。”刘询道:“昨天的奏折到现在还没送上来,朕估摸着,霍大将军有些为难,想必朝臣们说你开挖御街,危及皇室气运。”
霍光再怎么不待见程墨,为了霍书涵,也得袒护他。程墨不比上官安,他是没落旁支,就算有威胁,也在霍光可控范围内。上官安却有上官桀这个顾命大臣,自身又是出了名的纨绔,不仅妾侍无数,连继母都不放过,对霍华实在不怎么样。
上官桀父子谋反,上官氏灭族,霍光为长女霍华开脱,接她回娘家。何况霍书涵是他心爱的小女儿?
能让霍光按下奏折没有送过来,只能是群臣奏折中论及,程墨所作所说危及皇权,霍光要为女婿开脱。
刘询至此方知,霍光也忌惮他。
这些事说来复杂,在有心人眼里,抽丝剥茧一番,并不难猜。
程墨道:“陛下英明。”
这话出自肺腑,没有一丝拍马屁的成份。昏庸的皇帝,可不会看得如此清楚。
刘询笑看程墨一眼,道:“你让霍大将军把那些奏折烧了,别送到朕这里。”
不看,就不会成为心里的刺,不会有一天想起来,恼他怨他,兄弟情谊便能永远。刘询的做法无疑很聪明。
程墨心里感动,在席上行礼道:“谢陛下。”
凭这份情谊,他就得尽心辅佐他,让他坐稳江山,掌握实权。
刘询摆摆手,道:“我们兄弟,何必这样客气?”
小6子放下墨条,退到屋角之际,听到这话,忍不心心头一跳,皇帝的兄弟是亲王,难道陛下掌了实权后,会封永昌侯为王不成?
程墨却没想那么多,再次行礼,然后磨起了墨。
一封手谕很快写好,揣在程墨怀里。
刘询道:“大哥快去吧。”
群臣群情汹涌,大有生吞活剥了他的意思,他得赶紧拿手谕堵这些人的嘴。刘询这么说,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程墨也不客气,行礼退出。
伍全见程墨在殿中呆了两刻钟,便从殿中出来,从神色上看不出喜怒,拿不准他有没有在皇帝面前进谄言,正在猜测之际,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宣,伍不缺进殿。”
皇帝这是在等永昌侯进宫分辩吗?要不然,为什么他等了大半天,永昌侯一走,便宣他?他陪着小心进去,行礼毕,刘询道:“朕着永昌侯便宜行事,你尽量配合。”
什么叫便宜行事?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他这还没开口呢,皇帝已表态让他支持,他装了一肚子的话也不用说了。
伍全沉默一息,道:“诺。”
大不了,文武百官再闯进府衙,他便把皇帝的口谕拿出来,堵上他们的嘴。他这里正盘算呢,刘询从几案上拿起一卷锦书,递了过去,道:“这是朕的手谕。”
伍全接过一看,大惊,以额触地,道:“陛下,永昌侯可是挖掘龙脉!”
挖了龙脉,您老就有可能连皇帝都没得做了。皇帝不做皇帝,不能回去当庶人,像普通百姓一样活着,而是会没命。
刘询讶然,接着笑道:“他们都这么说吗?”
难怪霍光没有把奏折送上来。
伍全道:“正是,诸位大人闯进臣的公房,说永昌侯挖掘龙脉,断了皇室气运,让臣阻止。臣前去阻止,没想到吉安侯府的武四郎带人和臣对峙。陛下,若不阻止,诸位大人会把臣的公房拆了,求陛下着廷尉拘捕永昌侯。”
京兆尹不好当啊。
刘询道:“若有人情绪失控,你让他来找朕。”
您这么为程墨两肋插刀,真的好吗?伍全惊愕地张大了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失礼地傻看刘询。皇帝老大,你有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啊,永昌侯坏您龙脉,是要让您当不成皇帝啊,您咋这么护着他?
刘询吩咐小6子:“扶他出去。”
小6子恼他进谄言陷害程墨,出殿低声吩咐在廊下侍候的内侍:“把他架起来扔出去。”
两个内侍领命,进来架起伍全就走,拖出殿外,扔在地下。
伍全屁股生疼,总算回过神,爬起来要进殿,被内侍拦住:“没有宣召,谁敢擅闯?”
伍全眼望殿门,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哭丧着脸走出宣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