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朝廷中对士子有优待,凡举有了出身的人,不但免徭役,连名下的田地也能在一定的程度内免赋税,郑时修若是这一回得了出身,他家中没有田地,名下额度拿出去卖,确实能收回一笔钱财,可这毕竟是杯水车薪。
顾延章皱眉道:“赌场里利滚利,等他考完发解试,那欠的钱早就不知道滚到多少了,哪里抵得了这个用。”他想了想,问道,“他弟弟欠了多少?”
杨义府道:“接近两千两。”
顾延章冷哼一声,道:“怎么不去抢!”他看了一眼杨义府,知道对方出身世家,对那等赌场的手段也许会知道大概,却未必知道细节,于是也不多说,只道,“想是知道他哥哥是郑时修,才肯给他赊借这样多罢?”
杨义府点头,道:“是他弟弟自己嚷出来的,当日只赊了几十两,赌场便不肯再借,只他想要扳本,一味喊叫,说自家有个哥哥是清鸣书院的郑时修,对方这才把他又请了进去,本也不过输了两百余两,利滚利到今日,已经一千八百余两了。”
他顿了顿,又道:“这若是在我家,说不得我便与家中长辈说一声,告个罪,请他们帮忙出一回头跟那赌场打个招呼,双方各退一步,这便了了,可今日乃是在这蓟县,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我又怎么敢随意插手。”
顾延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直把杨义府看得心中有些发渗,这才道:“义府兄,我若是你,便要劝时修兄将这件事情早些告诉先生才好。”
杨义府道:“这也不是时修同我说的,乃是我着人私下打听来的,若是这般同他说,他要知道我暗地里去问询这些东西,说不得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顾延章问道:“那义府兄你同我说这些,又是意欲何为?”
杨义府道:“我想着,不若咱们两把时修想要今年下场的事情,好生与先生说了,然后暗暗提醒一下,说他最近有些不对,厚斋先生何等明察秋毫,定会派人去查询,如此这般,自然也就将此事解决了。”
顾延章心中只想笑。
这杨义府,果然是世家出身的性子,鱼要吃,鱼腥味却是一点都不肯沾。他这般跑来同自己说这一席话,无非是想把自己拉下水,将来去同钱迈说了,如果事情解决,郑时修怪罪下来,责任也能摊到自己身上,若是郑时修不怪罪,他也乐得把功劳揽在身上,当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
只是他要做好人,自己做便是,偏生还要拖自己当垫背,倒是不够道义了。
顾延章便道:“你不肯做这等坏人,我来做罢。”语毕,转头对松香道,“去看看时修兄是否已经回家了,若是没有,请他来一趟。”
松香站在门口应一声是,掉头便走,只愁得杨义府跌足不已,他拦之不及,只得拉着顾延章的衣袖道:“延章,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这样同他说,他那样傲气,估计拂袖就要走人了!”
顾延章却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淡淡地道:“义府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事情拖得越久,越难解决,你也知道那样一个数目,无论如何都还不上的,只会在外头闹得风风雨雨,说不定还要败坏时修兄的名声,倒不若此时快刀斩乱麻,早些了了!”
且不说这一边,两人正为郑时修的事情辩论,前面的东厢房中,钱孙氏对着钱迈道:“我只看中了那杨义府,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婚配。”
钱迈一愣,道:“杨义府?”
钱孙氏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看重的乃是那顾延章,顾延章自然好,可咱们女儿自小娇养,他又是父母双亡,六亲俱无的家世,将来若是嫁过去,少不得要支应门户,她哪里撑得起来。齐大非偶,这样一个人虽好,还是不如那杨义府适合做女婿,家中也有三朋四友,五门六亲的,又有父兄,能帮着撑一撑场面。”
钱迈却是有些迟疑,他是着实喜欢顾延章,尤其当日未曾抢到,如今就更为执着,想着虽然并无师徒缘分,做一对翁婿也不错。
钱孙氏劝道:“日子毕竟是小孩子自己过的,你便找一个天上的神仙,也要适合才好,谁不晓得那顾延章好,听你说他向日学问做得好,人品也佳,今日一见,果然样样出挑,可你瞧他这通身的气派,原来家中竟是商户,也不晓得怎么养出来的,如今遭了灭门,虽性格未变,可究竟不好说将来会不会受影响,我听你说过柳先生口中之意,他是要回延州下战场的!咱们家闺女踏踏实实过个日子,找个门当户对的,不用每天心惊胆战,岂不是好?”
钱迈夫妇年纪大了,对这个老来女尤为心疼,对她的婚事,也是操碎了心。钱迈任着清鸣书院的掌院,可以说天下间小半数的英才,都经过他的眼,只要发一句话,有六七成把握那些个学子都不会拒绝,可选来选去,竟没有一个特别合眼的。如今好容易得了一个顾延章,钱迈本已觉得千好万好,没想到妻子居然这样多的意见,他今日席间喝多了几杯,此刻酒意上头,忍不住一甩袖子,怒道:“你这简直是妇人之见!”
两夫妇成亲几十年,可谓相敬如宾,这一句妇人之见,放在已经年过花甲的钱孙氏身上,已经算得上是极重的责怪了,她年龄大了,越发见不得伤心事,更听不得重话,此刻心中难受,却还是只能哑着嗓子道:“你们男人家,只晓得在外头要功要爵,哪里知道我们在屋里守着的女人的苦。当年你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