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找巡铺的镖师回来得极慢,他全身都是汗,身上的袍子被挤得皱巴巴的,好容易到了季清菱面前,满脸尴尬地禀道:“外头都是人,寻了两条街,一个巡铺也找不着。”
沿途走来,兵卒着实少,季清菱也知他所言不虚,便也不计较,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一条腿脚被那小儿抱得死紧,连动弹都不得,只得半屈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柔声安抚道:“你是哪家的小儿?莫要哭了,姐姐带你回家。”
方才哭个不停的小孩侧过一半头,偷偷露出一只眼睛,把前头后头都看了,见再没那三个人,才打着哭嗝,把脸给放开来,他抽抽噎噎,一只手依旧揽着季清菱腿脚,一只手把眼睛、脸面一擦,大声道:“我是张家的!我爹爹叫张待,守株待兔的待,我叫张璧,玉璧的璧!”
说话十分流畅机敏,且又满口咬文,同刚刚被那人抱着的时候全然不似一个人。
季清菱听他说了,脑中把延州城内叫得出名号的官员富户都过了一遍,姓张的有的是,叫张待的,却一个也无。
这样的小儿,身着富贵,出口成章,必定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她看了看当头的一个镖师,镖局在此地日久,根基深长,但凡有点名头,都该会知道才对,可那四个镖师互相对视了一回,也只回了一个摇头,示意自己没听过。
季清菱只得又问道:“你家府邸在哪一处?我叫两个大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那小儿只吓得双手死抱住季清菱的腿,一面摇头,一面好容易擦干的眼泪又留下来了,哭道:“我不知道……”又吸一吸鼻子,把脸重新贴回了季清菱脚上,“不要大哥哥,不要哥哥!”
季清菱心知这十有**是被那三个拐子给吓到了,她回想了一路行来那汹涌的人潮,也不太敢此时再叫秋月、秋露二人把孩子抱去寻巡铺,只怕还没找到官差,连人带小孩,都要被挤散了。
幸好此地离西小院并不太远,她见那小孩甚是聪颖机变,想一想,索性低下头问道:“你今夜回我府上歇一晚,明日再带你去找官府寻爹娘,好吗?”
张璧这才把头一点,带着哭腔,干干脆脆地答道:“好!”
季清菱又道:“你叫张璧,今年几岁了?你抱着我,我走不动了,叫那个阿姊牵着你的手,咱们走回去,好吗?”
一面指着秋露。
张璧把季清菱的脚放开,将面上眼泪一抹,高高踮起脚,伸出左手把季清菱的右手拉了,道:“我四岁了!我牵着阿姐的手一齐走!”
他人小鬼大,一眼就看出这一行人里头季清菱说话最有用,是以死死黏着她,就怕再有人来把自己抢走。
秋露见状,连忙上前来,把他的右手牵住了,问道:“我跟你牵着手,一齐走,行不行呀?”
张璧不置可否,可左手抓着季清菱的力气却是使得更大了,又往她身边靠了些,嗲声嗲气地道:“姐姐不要叫我张璧,家里头人都叫我璧儿!”
他深知自己长得好,又知只要自己撒起娇来,以前遇得的人都不会拒绝,特跟季清菱拉起关系来,想着若是她多喜欢自己一点,便会多上心。
小孩子虽未能想得太深,却下意识趋利避害。
几个镖师开道,三人一童,只花了两刻钟便到了西小院,沿途季清菱还想找一找巡铺,谁知道好容易远远看到一个兵卒,己方还未开口唤人,便又被人潮给挤走了。
这般混乱,怨不得会有拐子浑水摸鱼。
季清菱微微皱眉,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从前延州城严守宵禁,巡铺、里长、更夫、兵卒夜夜巡逻,才堪堪把这一处的秩序给压下来,如今乍然一开禁,却是因着上元,城内人手本就不足,看这样子,州衙也没做好安排,才致使夜间乱成这样。
想来今夜必定不止走失了张璧一个小儿,更有偷盗抢掠的,估计更是不在少数。
还不晓得这一回多少人家要哭。
回到院中,松香诸人皆未到,张璧到了地头,却依旧不肯放开季清菱的手,好容易哄好了,也是季清菱去哪里,两只小短腿就跟去哪里。
季清菱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这是小孩吓到了,便让秋月端了吃食来,对那张璧道:“你今日几时出来的?饿不饿?吃点东西,一会早早睡了,明日我们就去找爹娘!”
张璧连连摇头,口中道:“不饿,我帮姐姐做事!”
却听“咕噜”几声,是他肚子里在作响。
这小儿这般懂事,倒叫季清菱不忍心了,她坐在桌边,道:“我倒是饿了,璧儿同我吃一点?”
那张璧这才点点头。
他人虽小,吃相却好,规规矩矩地坐在桌旁,手中持着汤匙,不言不语地把秋月给他盛的一碗肉粥都喝了,又吃了两口炊饼,这才把汤匙放下,左右环顾一圈,有些为难的样子。
季清菱其实并不饿,只是陪一陪而已,看他模样,问道:“怎么啦?”
他有些委屈地道:“璧儿想要净手。”
秋露忙把旁边的温水端了过来,帮他洗了手,又用软帕子给他擦干净了。
季清菱见这张璧一双小手又白又嫩,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左边手腕戴了一只银手镯,全是雕花镂空,当中一颗淡粉色的珍珠滚来滚去,又看他饮食习惯并礼数,心中忍不住一叹。
本还想等着明日,看这样子,还是今夜叫人出去帮着问问罢,免得这小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