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次子直白却又深刻的话语,萧琰只觉得整颗心一时既酸且软,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索性便只紧紧搂着爱儿娇小柔软的身躯,放纵自己暂时抛开一切、单单沉浸在这样温暖美好的氛围当中。
如此这般,却到环在自己颈上的小手臂因为发麻发酸而松了一松,情绪已渐平复的他才顺势调整了下动作,让爱子得以用更舒适的姿势继续偎在自个儿怀中。
「……所以父皇方才说的事,宸儿全都听懂了?」
「嗯。」
「那宸儿有什么想法么?」
「呜……」
见父皇问起,萧宸沉吟了下,那一千多个日夜里所见所闻的一切悉数于脑海中飞闪而逝,让他便知不妥,却还是忍不住鼓起面颊小声道:
「宸儿就是替父皇觉得不平。」
「喔?」
意料外的回答让萧琰微一挑眉,有些好奇地问:「为何不平?」
「那些人仗着父皇是明君、无论做什么都首先想着得顾全大局,就拿捏着以权谋私胡作非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宸想着的不仅是行事猖狂的高氏,更是当年那些口口声声指称父皇行事偏颇、冷酷无情的「国之栋梁」──正因为他清楚父皇多年来诸般妥协忍让的原因,才越发替父皇感到不值。
只是这番感慨听在如今为君不过八载的萧琰耳里,却让他一时有些震动。
他是个理智英明的君王,所以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会尽可能屏除个人情绪的影响,并权衡诸般应对所将导致的利弊得失……就如宸儿遭人下毒一事,他并非不想处置高氏,却因牵涉太广而不得不压下满腔怒意草草了结。因为在他看来,宸儿所承受的伤害既已无可挽回,比起为了一时之快便无视多年来的布局谋划径直朝高氏动手,用暂时的隐忍和妥协进一步消除敌人的戒心,才是更为妥当的决定。
但这样的「理智」和「英明」,是否同样可能被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拿捏住,反而成为他们违法乱纪时的挡箭牌?
便拿宸儿这件事来说……倘若今日朝廷不曾牢牢把持着卫平军,他是否也会「为国之计」、对戍守边疆的高如松隐忍更甚?倘若宸儿真有了什么万一,他是否也会因为必须仰仗高如松的力量而不加惩处,甚至继续「为国之计」、让高氏一系拱皇三子上位以避兵祸?
想到这里,萧琰只觉整个人好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从头到脚都泛着瑟瑟凉意。
权衡利弊得失没错、不让一时的义愤影响自己的判断也没错……可他自身以国为重一心为公,却不代表满朝文武也都能屏除私心。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那些朝臣的精明,一旦把握住了他「理智英明」的作风,只怕不仅贪赃枉法、连结党拥立之事都要做得有恃无恐了。
毕竟,无论是否另有所图,他「为国之计」的妥协忍让,在旁观者眼里显然都是一种对为恶者的纵容。
而如斯纵容的结果,带来的只会是心存侥幸、得寸进尺……和恣意妄为。
──直至触碰到萧琰心底那条不容逾越的界线。
例如大昭的存续,和宸儿的安危。
可若事情真发展到了那个地步,就算他不再妥协、不再容忍,也挽回不了已经造成的伤害……便如这回,假如宸儿真有了什么万一,他就是杀了再多人又有何用?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萧琰便觉胸口一阵紧缩,终于再真切不过地意识到了自己所谓「理智英明」的做法……究竟潜藏着多么大的隐患和弊端。
望着怀里神色犹带不平,对向自己的目光却始终充满着信任、亲近和孺慕的次子,帝王心下百感交集之余,亦不由生出了一丝庆幸。
「……你不仅是朕的麟儿,更是朕的福星啊。」
「嗯?」
这突如其来的感慨让听着的萧宸微微一怔,黑白分明的丹凤眼有些不解地眨了眨:「宸儿做了什么吗?」
萧琰笑着摇了摇头。
「你没做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宸儿只要努力把自己照顾好,对父皇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宸儿知道了。」
虽不知自己方才的感慨对父皇带来了多么大的冲击和影响,可见父皇神色并无不愉,萧宸便也不再多想,转而提出了从方才听完高氏之事后就一直挂在心底的疑惑。
「父皇,宸儿还是有些不懂。」
「怎么?」
「高如松既然这样坏,还收买了能进到紫宸殿里的人,为什么却只对宸儿下手呢?」
他这话问得婉转,其实就是不解于高如松既有不臣之心,为何不干脆「不臣」到底、直接对帝王下毒手,反而只将目标放在了自己身上。
按说这样的疑问多少有些犯忌讳,但萧琰本就是想尽早培养出爱子在政治方面的敏感度和判断力才会谈起这些,闻言自是不怒反喜,十分耐心地解释道:
「因为这么一来,事情的发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别忘了,这世上可不光宸儿有兄弟而已。若父皇不在了,高如松想拱你三弟上位,还得先过你几位叔伯那一关。」
此言一出,萧宸当即恍然。
一切还得从康平之乱说起。
先帝德宗生前共育有五子,分别是端仁太子萧璇、郑王萧珏、雍王萧琰、梁王萧璜,以及最年幼的楚王萧瑜。端仁太子出于中宫、少时便以仁孝名,以大昭立嫡立长的传统,在地位上自然是无可动摇的。只是随着康平乱起、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