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小迎春先调了座位,把全班三十六个同学重新洗牌。
他们是二班,属于文科重点培育的对象。整个班大约一半的同学来自原先的文科实验班,还有一半则是理科班和普通班过来的。小迎春快刀斩乱麻,简单粗暴地按身高排序,个别视力情况不好的除外,迅速地制定了章程。
虽然纪宵刚十六,他的身高已经逼近一米八,在一群同龄男生中不得不说格外瞩目。他任劳任怨地搬着自己的新书坐到最后一排,同桌就是刚才和楚澜插科打诨的男生,此人坐着不显个子,站起来才发现有双大长腿,比纪宵都还要高。
那男生很自来熟,热情洋溢地和他打招呼:“纪宵是吧!你好,我叫周扬!”
纪宵被他拍了下后背,险些咳出肺来,苍白着一张脸说:“你也好……你劲儿可大,是篮球队的么?”
周扬笑出一口大白牙:“火眼金睛啊兄弟,我是校篮球队的,有空一起打球啊。”
纪宵说好,周扬又自顾自地说:“以前好像在排名上看过你啊,你以前是三班的吧,哎,好像还是学生会的?上次运动会看你跟在莫学姐身后来着……”
莫学姐就是高二那个学生会会长,纪宵点点头:“我常去帮忙,不是学生会的。”他指向翟辛恩的方向,说:“辛恩喊我去。”
周扬先是愣了下,旋即露出一个“我懂得”的表情。
纪宵:“……”
完了,他和翟辛恩好像又被人误会了。
正想着如何解释,一个人影风似的刮到他们座位旁边:“阿宵,你吃早饭了吗?我妈今早非要我多带俩牛肉包子,一直里还热着呢,吃吗?”
纪宵听了这熟悉的声音,一抬眼见到满面红光的翟辛恩,突然沧桑地想,这下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最后那两个牛肉包子还是落到了纪宵手里,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早餐分了楚澜一半后他上了半节课就饿了。
五中的春季学期省去了开学典礼这种繁冗的环节,大课间去国旗下集个会,校长简短地做两句报告,回顾往昔展望未来。纪宵一边听他总结着上个学期取得的优秀成绩,一边低头小口小口地吃包子,余光偶尔瞥到小迎春,就连忙藏好。
小迎春走过来时,纪宵以为自己偷吃早餐的事被发现,后颈上汗毛根根竖立。岂知小迎春停在了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没好气地在某人胳膊上拍了一下。
纪宵旁边就是周扬,等小迎春一走,他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楚澜,又偷睡,第五次了!”
前面刚被班主任拍了一下的人扭过头,脸上总算有了别的表情——他恶狠狠地用目光无声地把周扬千刀万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瞪得杀气腾腾,然后没好气地又转了回去。
纪宵问周扬:“你和楚澜关系很好?”
周扬不以为然地说:“还行吧。我们上个学期是同桌,迟到二人组,哈哈!楚澜家不是住在一环路内么,明明离学校很近了,他还每天踩点,后来班主任就说,‘让你们俩坐一起去,看谁来得晚’。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熟了。”
纪宵:“这样……他跟同学关系都不错?”
周扬:“看着不错而已,但其实说得上话的没几个。”
牛肉包子几乎噎在喉咙,纪宵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气闷。
周扬和楚澜看上去关系很好,这让他嫉妒。可纪宵归根结底地思虑半晌,觉得牛肉包子索然无味之余,又感到十分遗憾。
因为那是自己缺席了的时光,他并没有一开始就认识楚澜。
被别人捷足先登说不上,可想起来时总觉得失落。无论是高中之前的校花女友,还是高中第一个结识的同桌好友,都和纪宵没有半点关系。
这种感觉和此前出柜的尴尬屈辱相比其实并不算什么,但纪宵的郁闷更胜之前,他食不下咽了好几天,最终承认,自己是有点阴暗。
而这点不为人知的阴暗他连翟辛恩也没告诉,哪怕是当事人楚澜,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些年了。
分科之后的课程安排明显发生了变化,即使在正式的结课考试前理化生仍然要上课,受重视程度却也显而易见地一落千丈,而政史地的排课量增加,纪宵有点吃不消了。
他原本的确更喜欢理科,上午的课一结束,纪宵差点开始思考现在转理科的可能性。
把这想法抖搂给了翟辛恩后,纪宵意料之中地被她狠狠地嘲讽了一番。理性讨论已经不可能,纪宵用筷子戳着饭,叹气说:“我还是不太习惯吃食堂。”
以前他更喜欢买了饭去小卖部外吃,而不是混在食堂大军中,随时会因为地太滑而跌倒,还得忍受周围喧嚣嘈杂的人声鼎沸——从这程度来说,纪宵发觉自己也有点洁癖。
翟辛恩置若罔闻,挑着饭菜里的花椒扔到纸巾上,垂眼说:“这学期开始整改小卖部,还不就是学校见不得你们这些泡面仙人成天吃垃圾食品,不过我怀疑还是食堂承包商的阴谋,再过两天连便当也没得卖了,你还指望他帮你加热?”
纪宵哀嚎,认命地和食堂的饭菜作斗争。
平心而论他们食堂的伙食还是不错的,便宜大碗,有肉有菜,荤素全凭自己搭配,除了用餐环境略显险恶之外堪称上品,纪宵拼命说服自己。
他苦大仇深地喝了口汤,正要和翟辛恩理论,突然看到窗边一张单桌上坐了个人。纪宵戳了戳翟辛恩的手臂:“楚澜也吃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