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是想明白了,叹道:“可惜了,不过也无妨,他在你府中,朕倒没什么不放心的。”若有什么需要献策的,从公主府将人请到宫里来也是十分方便的。
池中的鱼食都吃尽了,鱼儿徘徊一阵,便散了开去,濮阳知晓,算是说服陛下了。先不论先生心思,单她立场,也是不愿先生步入朝堂。
一位经天纬地之才又偏淡泊名利,视权势富贵如无物,她的话,在皇帝看来往往不偏不倚,比在朝堂上的大臣说的话,更听得进去,很适合某些关键时候,推上一把。
“还有一事。便是卫先生所献之策。”皇帝话音一落,又一把鱼食,撒入池中,将方才那些鱼儿,都引了回来。
濮阳取过宫人奉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恭敬道:“请陛下明示。”
“此事,我已有些眉目,余下的还得你为朕分忧。”
“能为阿爹分忧,那是再好不过的,阿爹说来就是。”濮阳笑眯眯的,露出高兴的神色来。
皇帝也不由放松了心弦,但一想起这事,又显出为难来:“此事不易。卫先生说的,化阻力为动力,便是要借世家之力了,如何让世家真心实意地去做此事,朕也想出一策来。”
他说罢,望向濮阳,濮阳便是一笑,眼中满是了然。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你也想到了,此事还得从你几位兄长身上下手,有他们牵头,世家想来不会拒绝。”
岂止不会拒绝,说不定还会争功。
诸王相争,世家都卯足了劲想将支持的皇子拱上位,替皇子争取皇帝好感,便是一件极为要紧之事。
濮阳福了一礼:“此事,便交由儿臣来办。”
果然还是七娘贴心。皇帝心中感慨了一番,暗自决定,此事若成,便厚赐濮阳。
说完了正事,皇帝也有了喂鱼的心思,又与濮阳闲话起来,说的还是卫秀。皇帝平生阅人无数,如卫秀这般,倒是头一次见。他回想了一下昨日,突然觉得:“那位卫先生,似乎有些眼熟。他好像一个人。”
他记忆深处,仿佛有一人,与卫秀长得有些许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那位卫先生,似乎有些眼熟。他好像一个人。”
卫秀:“难道我不应该像人?(¬_¬)”
不要钱不要官,就要指点天下实现心中抱负的,说的是道衍啊。
第48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水面波纹一层一层地推开,似有轩然大波。
濮阳挑食的动作止了一止,好奇道:“像何人?”
皇帝也说不上来,觉得像,可回想起来,脑海中却是一片空濛,想不出有那样一个人。要一事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总会使人心烦。皇帝逐渐拧眉,转头望向窦回,窦回也跟着想了一想,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起,只得茫然地摇了摇头。
皇帝瞪了他一眼,窦回忙垂首做请罪状。
濮阳见此,便笑着打了个圆场:“陛下政事繁忙,些许小事,记不得也难免。”
皇帝叹息道:“说来说去,还是老了。”
濮阳忙道:“阿爹正当精壮,怎可言老?”
皇帝看了眼她,笑着道,“而今行走需我儿扶持,怎能不服老。”见濮阳着急地要反驳,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说了。
濮阳只得合唇。皇帝望着池水,又想了一会儿,发觉着实想不起。
他经过的那些要紧的人与事,他都是记得的,总不至于忘却,可些许无关人事,忘了也是有的,既是无关,想不起便想不起了。
这样一想,皇帝倒也不执着了。
风又静,太阳拨开了云雾,直晃晃地晒了下来,连日的雨,至今日便要止了。
濮阳抬头望向天空,夏日怕也不远了。
回宫途中,濮阳便思索如何撺动诸王上表,解决徙戎之事,又想该拿哪位兄长下手。
赵王莽撞,做不了这样精细的事。晋王心眼多,他先知,定会想方设法瞒着,独吞功劳,可此事,凭他一人是做不成的。代王遇事避且不及,指望不上。底下几个,连朝都不得上,更是不必寄望,一圈数下来,竟只有荆王。
“荆王殿下会做事,只是遇事缺乏决断,此事交与他正好。”卫秀亦如此道。
缺乏决断,便会寻人商议,便会左右为难,便会迟迟拿不定主意,日久生变,消息便少不得泄露。
如今诸王,哪一位府上没几个密探?
如何将此事透与荆王,使其上心,并不与濮阳牵扯倒是件难事。
濮阳托腮坐着,侧头望着窗外杏花朵朵,专注地想着。
卫秀在她对面,便没有出声,静静地坐着,端着一盏茶,也不喝,偶尔望向窗外满园繁华,偶尔又看一看濮阳沉思的侧颜。
春日斜照入室,案上香炉袅袅生烟。
窗下的阴影在偏移,窗外繁花暗香在浮动。濮阳逐渐弯起唇角,极小的弧度,卫秀便知晓公主是有主意了。她将杯盏搁回案上,她提壶,替濮阳倾下一盏茶。
濮阳端起饮了一口,笑道:“当日先生建议将张峤安入工部,看来是早有伏笔。”
张峤是濮阳荐上去那批俊彦中的一个,与姜轸之正直不同,此人通变果决且善言辞。而工部,在年初,便被皇帝有意交与荆王,使其也有了些自己的势力。
眼下,正好借张峤之口。
恐怕在将《徙戎论》献出之时,先生便算计好了后面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