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紧被子侧耳听房间外面的动静,似有风声,又似有衣服摩擦时的窸窣声,而后又寂静一片。叶筠睁大的双眼渐渐有些乏,不知道林绍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林绍晚上会不会回来睡,就那样睡过去了。
而此时,秦镇北边周家的书房里,案前坐着两个人,案上茶盅的热气已经散尽。
周子健带着迟疑说道:“我那去采办货物的伙计说,在西京看到了一个夫人像林家嫂嫂。”
白须老者不以为然:“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不胜枚举,定是瞧差了。”
周子健忙解释着:“这伙计跟着我二十来年了,以前也常带他去二哥家走动。所以就留了个心眼,趁夜就去那夫人府上走了一遭,倒没有特别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见着书房里挂着一玉箫,看起来十分眼熟。回来给我一说,那不正是风声的另一半月影么?”
白须老者端起冷茶,又放下,慢慢说道:“当年林二出事,我们赶过去时,林家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了,你也见了他的尸首。那些人丧心病狂,除了被藏在枯井里的林绍,放过了哪个?一个妇道人家怎么逃得了?要是当年真的逃走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见她来鹿山瞧瞧林绍?”
见周子健握紧了拳头,老者又叹息了一声:“子健,我知道你还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想着给林二报仇。可是这江湖中的恩怨哪有休止,我这当大哥的当年没能尽到责任,任你们胡闹,现今只想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好好过日子。”
周子健低着头,半晌才说:“大哥,有件事我瞒了你很多年。当年我贪玩闯祸,被盗匪马麻子捉住,二哥为了救我右臂受了很重的伤,几乎不能握剑。为了不让你责骂我,他才回家休养,遣走我给你报平安......”说抬起了头,眼眶发红,声音颤抖着:“要不是因为我,二哥剑法那么好,林家十几口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白须老者气结,神情愤然:“你!你怎么现在才说!你不知道马麻子出了名的怪癖阴沉,睚眦必报么!惹了那么大的祸事居然不回鹿山而是让林二一个人回家。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周子健梗着脖子回道:“所以我才要为二哥报仇,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
老者“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一个马麻子都够你死好几次了,你凭什么报仇?”
见周子健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终于忍了忍脾气,又问:“真是马麻子做的?”
周子健这才缓了情绪,低声说道:“开始我也那么觉得,毕竟当时并没有得罪什么别的仇家。一出事,我就急急去找了马麻子,想着拼死一搏。结果马麻子听了这事很震惊,他说他混迹江湖,素来秉承着祸不殃及妻儿的规矩,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杀当事人,哪会去做偷摸着杀人全家的丢人事,再者我虽得罪了他,但林二也未讨到便宜。可当时我哪听得进去,拔了剑就冲马麻子刺去,自然又是被他一众人给擒了。”
“但这次马麻子没有为难我,关了我几日就把我放了,还让他一伙计给我传话说,人不是他杀的,但是欣赏我的胆色,以后要是听到什么消息定会我知会一声。仔细想想,他要是想杀我易如反掌,也犯不着骗我。后来确实也断断续续给我递过几次消息,可是线索查着查着就断了。还有当年不是没找到林嫂嫂的尸骨么,大家都觉得林嫂嫂没有武功自然也逃不了,都说被烧化成了灰。这次要不是听伙计说见了个模样相似又有二哥玉箫的人,也不会往那方面想,当年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周子健苦笑着说完。
白须老者略略思索了一下,才沉声道:“这事要是能查到最好不过,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就怕是一场空。这两日我们去趟西京,只是别声张了,莫打草惊蛇。另外,这件事还是瞒着林绍好。”
周子健一改刚才的颓势,露出一点欣喜:“大哥你能陪我去,我就不担心了。只是这毕竟是林家的事,瞒着小林不妥吧?”
“咱们都瞒了他那么多,不外乎再多一件。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性子看似洒脱不羁,实则敏感多疑。何况这件事还没有定论。林家就剩这一条血脉了,咱们不能再让他涉险了啊。”白衣老者呐呐,周子健只好应下。
☆、第三章
西京城内街道纵横交叉,将整座城池切割得方方正正,不见一丝混乱。
城北的草场街最为热闹,临街的茶坊酒肆,人声沸鼎,更有穿红着绿的□□聚于主廊倚在栏前,以侍酒客呼唤。街道上熙熙攘攘,充斥着行人的低语、小贩的吆喝、顽童的笑闹。各色果子的清香,胭脂水粉的腻香,还有那桂花稠酒的醇香,让本来甚是宽敞的街道变成一碗放久了的糯米团子,黏稠着拥挤着。
街头第四家是悬着“德心轩”三字匾额的商铺,铺中只卖澄心纸,说是祖传的手艺,有着整个西京城内别家纸比不上的顺滑和光润。
一个穿着绛红绣花曲裾的中年妇人从铺子里走出来,皮肤细白,眼角虽有几道细纹,仍然风姿绰约,身后跟着的是个青色衣裳的小丫头,捧着刚买的澄心纸。主仆二人穿过闹市,拐进两条街外的斜巷,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早就跟着一个大汉。
“林嫂嫂还和以前一样用澄心纸抄经?”一个青年男声在身后响起。妇人只觉后背僵直,骤然停下了脚步,却不敢回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