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重彦一提方云宣就有气,憋了一阵,火又上来了,一拳捶在马车板壁上,咣当一声巨响,把赶车的吓了一跳。
杜益山觉得不对,睁开双眼,问怎么了。
韦重彦愤愤地说了:“这个方云宣,一路上哄得人心热,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的倒好听。谁知刚到广宁,兄弟们一个不注意,他就带着楠哥儿溜了,大伙找了一路,也没见他的影子。谁也不知他去哪儿了,进没进广宁府,更是没人知道!”
杜益山没言语,额角上青筋直冒,酒精搅得他头疼。方云宣走了,他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走了就意味着他不想再跟他们这伙人有什么关联,不然也不会连句话都不说,就这样悄没声的走了。
想的美。杜益山轻嗤一声,想甩开他,门儿都没有,在没有弄清楚彼此的心意之前,他们俩就算死也得绑在一块儿。
“明日就去找马成安,从府衙里调兵,把广宁府翻过来,我就不信找不到他!”杜益山突然开口,语间竟有几分狠戾。
韦重彦听得愣了愣,他虽然怪方云宣擅自走了,可也没执着到非要调动官府兵丁去找他的地步。
又想起前些日子的猜测,韦重彦心中有些不安,杜益山做什么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战场这是好事,杀伐决断,决胜千里。可对一个人太执着了,似乎就有那么点可怕。这也是韦重彦试探方云宣的原因,他实在不想方云宣一头栽进去,杜益山这个人,骨子里冷血无情,让他缠上,实在不是件好事。
杜益山的命令从来只说一遍,他发了话,韦重彦不敢不听,点头应下,暗自想着对策。
方云宣说过想在广宁府长住,可到底住没住谁也不知道,再说广宁府这么大,他往哪个犄角旮旯一猫,大海捞针一样,就算派官兵去找,也不能找得跟抓逃犯似的,还是要以查访为主,找不找得到还是个未知数。
这事既然交给他办,自己只要见机行事,想办法瞒过杜益山,就算找到也可以说没找到,拖个一年半载,杜益山对此事自然也就淡了。
韦重彦没想过杜益山会认真,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要说起点亲近的心思也不奇怪,军中没有女人,他们这些男人在塞外一呆就是十几年,见着女人的机会比见皇帝还少,其中就有不少人相互抚慰,舒解*的。可这种事偶尔为之还行,若是大张旗鼓的公开出来,还是要被人不齿。他敬重杜益山,也拿方云宣当亲兄弟,没有看出来也就算了,如今既然发现了些许苗头,他就一定得掐断了,不能让自己最看重的两个人陷进火坑里。
杜益山和韦重彦各自想着心思,一路闷声无语地回了杜家庄。
杜家庄临水而建,是典型的水乡小镇,中间一条蜿蜒江水,半围住一个封闭的世界。
这里居住着杜氏家族三百余户人家,庄里人全都姓杜,七牵八扯全都能攀上亲戚。不知忤了多少年的汉白玉牌坊树在镇口,杜益山一见便皱了眉头。
离乡多年,他几乎忘了,这里是个宗族规矩大于一切的地方,在杜家庄,族里的族长说话比广宁知府马长安还管用,族长发话,就能定下全宗族的生死存亡,乱用私刑,沉塘杖毙的事在镇里也屡有发生。
第30章 入夜归家
下了马车,改走水路,小舟上的摇撸发出吱呀声响,黑暗的江面上只有船上一点灯火闪着如同鬼火一样的光芒。
杜益山心头沉重,不只因为方云宣不告而别,还因为回了这个让他感到无限压抑的家乡。
少年时的往事他不愿记起,严苛的规矩,总是面无表情的父亲,懦弱畏缩的母亲和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姨娘们,就是杜益山对家乡的全部记忆。
潮湿的水气裹着水草的腥味,扑面而来的摇撸声将沉封已久的记忆呈现在杜益山的脑海里,他望着十几年都没变过的家乡,心里没有一丝喜悦。
在船上晃了半盏茶的工夫,眼前豁然开朗,青瓦白墙的院落闪进眼里,杜益山才多多少少的生出一点乡情。
杜益山的父亲是杜氏家族的长房嫡系,他们这一脉人丁单薄,就只有他父亲和伯父一支。而如今任杜氏族长的人,是杜益山祖父的兄弟,说起来血缘极近,可杜益山却格外讨厌这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今日天色已晚,想来这些人也不会跑来吵闹,等明日天亮,可就有得折腾了。他此次还乡,在外人看来也算荣归故里,皇帝最后还是给了他几分颜面,派李忠亲自宣旨,又厚厚封赏一番,在杜氏宗族看来,杜益山算是出尽了风头,只是这风头里有几分苦涩,他们这些看热闹的人就管不着了。
到了杜家庄门前,早有家丁搭过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