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鸿常年教训学堂里的学生,还算有些余威,乳母不敢搭言,忙往外走。
楠哥儿还在哭闹,乳母哄了又哄,怎么也哄不住,他挣扎着要下地,直往方云宣身边扑。
乳母无奈看了一眼方云宣:“丑少爷说句话啊,别傻站着。”
方云宣还没开口,方世鸿就急了,咳了两声,斥道:“你说谁傻?你再说一遍!”
乳母翻了翻眼睛,到底不敢回骂,朝着床榻上哼了一声,强抱着楠哥儿出了门。
方世鸿又激动起来,直喊:“家门不幸!主不主、仆不仆,娶个儿媳竟是个冤家。天要绝我啊!”
方云宣忙劝,安抚一气,抬手试了试方世鸿的体温,烧已经退了。他才捧着刚才从山上摘回来的东西,去了厨房。
马婆子坐在厨房门槛上,手里扒着葱皮,一面喋喋不休的骂人,看见方云宣也没好气,粗着嗓子说道:“早过了饭点了,厨房里火都熄了,要吃饭等中午。”她以方云宣是讨饭吃来了。
方云宣也不多话,绕过她迈进门槛,直接奔了炉灶边。
方云宣从山上采了不少稗子和马齿苋,饥荒时这些东西都是救人命的宝贝。此时家家有余粮,它们就成了无人问津的杂草。
找个笸箩,把稗子里的黑子全搓出来,细细筛干净,倒进碾子里碾成细粉,收进小磁盆里,加水和成糊状,把锅灶烧热,淋了一勺豆油,转圈抹均,再把糊糊慢慢倒进锅里,用铲子摊开,摊成薄薄的煎饼。
接连摊了五六张,稗子磨成面后口感细腻,跟白面当然比不了,但煎出来也是两面金黄,看着很有食欲。
第6章 又生奸计
煎饼盛在一边,方云宣把洗好的蘑菇撕成片,下进凉水里烧开,滚了几个滚儿,抽去一块大柴,往灶膛里换上些没烧透的木炭,改用慢火煨汤。山里的野蘑菇味鲜,熬出汤来不用加太多作料,就清香味美。
那边煨着汤,这边又把大灶涮洗干净,重新烧开了滚水,方云宣把马齿苋掐头去茎,只挑最嫩的叶子搁进滚水里焯熟,捞出来加糖加盐,调好口后炝了熟油,撒了点芝麻,那边等着汤熟,这一顿早饭就算做得了。
马婆子目瞪口呆。像见鬼似的盯着方云宣瞧。
以前哪见过丑少爷做饭,方家爷俩平时连厨房都不进,锅在哪儿,碗在哪儿都不知道,吃饭只等人端,不端到眼跟前,就连问一声都不会。
丑少爷今日这是怎么了,厨房里的活计做得比她这个女人还顺手。就说这汤,马婆子离得老远,就闻见一股子清清淡淡的味道,不浓,却甘美鲜甜,勾得人口舌生冿,恨不得扑上去抢一碗尝尝。
还有那拌野菜和稗子做的煎饼。马婆子是穷苦人家出身,闹荒年时也拿野菜救过急。可那都是切碎了隔水一蒸,加了杂合面做成菜团子,哪见过这样细致的做法。精工细做的,比普通菜蔬还见工夫。
马婆子在厨房里忙活了二三十年,都没有方云宣这样利索的手艺,怎能不吃惊呢。
马婆子在厨房门口发愣,书墨伺候冯青莲吃过早饭,收拾了家伙送回厨房,见了马婆子一脸傻相就气不打一处来,喊了声:“借过啊!”肩膀一扛,险些把马婆子拱了一个跟头。
早上的火还没消,这会儿书墨又来招惹,马婆子稳住身子就指着书墨骂起来,什么爹娘老子、祖宗十八代,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书墨恨得咬牙,一进厨房又见方云宣在里面,两股火就并在了一处,怪腔怪调讽刺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丑少爷啊!你不是常说君子远庖厨,怎么?君子也有饿得受不住,来厨房偷食吃的时候?”一面说话,一面在方云宣面前,把手里的碗筷摔得叮当乱响。
方云宣不想斗口,他还一堆事儿呢,吵来吵去的,倒不如干点正事,解决了温饱再说。
当下也不接话,盛出汤来,搁在红漆托盘上,和另外两样一并端回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