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席卷草原的大瘟疫突然降临,很快把丰州推到崩溃的边缘,许多百户所已经失控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逃亡,而逃亡地则不约而同选择了蛮汉山,那里是救过他们一回命的地方,那里还有他们最信任的洪巴图鲁,只有在那里他们才能安心听天由命,大批的人流涌向蛮汉山,三万多人聚集在一起,瘟疫又在蛮汉山扩展开,伴随着瘟疫又出现了老问题,存粮快用尽了——大统领府的官员还是太年轻了,年龄比较大的鄂尔泰、李富贵也不过四十左右,其他人都还不到三十岁,最小的李榆、那木儿才二十三岁,他们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没有在一开始下决心就地救援、就地隔离、禁止人员流动,这给丰州带来了更大损失。
与蛮汉山遍地哭声哀嚎不同,明军的营地却显得平静祥和,不时还传出悠扬的二胡声。明军到达蛮汉山驻扎后,开始还不错,军官对下属比在关内时好多了,而且军饷、给养发放也及时,逃兵并不多,可翻了年后,军饷就开始拖欠,关内送来的米面肉菜也只剩下高粱米、黑豆、大白菜了,当兵的不干了,把人赶到关外受罪,还这样欺负人,陆陆续续开了小差,等丰州闹起瘟疫,明军几天内就死了二三十号人,这下子明军乱套了,成群结队地逃往关内,军官不但管不住士兵,而且有的军官也溜之大吉。
做事认真的张传捷把鞭子、军棍都用上了,还是制止不了逃兵潮,他心急火燎地找白显志报告,队伍里的人差不多跑了一半,营中只有不到七百号人了,这下子没法回去交代了。
白显志根本不在乎,拍着张传捷的肩膀说:“小张,有什么好着急的,没事的,派咱们出关驻防本来就是当官的一拍脑袋蹦出来的馊主意,想走的就让他们都走,就算只剩咱们几个了,咱们只要不入关,他拿我们没办法,还得说我们有功。”
白显志拿出他的二胡,大摇大摆到了营中的空地上,找个凳子坐下,悠闲地拉起二胡来,心神不定的明军渐渐被他吸引过来,老白乐呵呵地对当兵的叫道:“儿郎们,想不想听戏文呀?听我白回回给你们唱段梆子戏《杨家将》,那个刘迁啊,你给本官打个梆子。”
“山西英雄要数杨家将,忠肝义胆报皇恩,先有金刀老令公,血洒疆场逞英豪,还有六郎杨延昭,雁门关前破辽兵……”
这些戏文,大同边军几乎人人会唱,开始是老白自己唱,后来是大家跟着一起唱,就这样每日明军营门一关,该死的死,该逃的逃,其他人没事就唱大戏,等疫情结束时,老白手里居然还剩下五百来人。
蛮汉山,大统领府,李富贵、鄂尔泰、赵吉等人陆续回来了,他们在下面也无计可施,眼看形势越来越危急,又赶紧回到大统领府凑到一起想对策。巴图和那木儿进大堂时把大家吓了一大跳,两人灰头土脸的,眉毛、头发上都是白灰,李槐说他们俩个这些日子带人烧石灰去了,据说那东西可以去戾气,李槐打算在蛮汉山上大量抛撒石灰。
大统领府把能做的都做了,蒙古大夫派下去了,人员实行了隔离、尸体坚决焚化,石灰撒得遍地都是,但危机似乎已经不可遏制,各千户所报上来的死亡人数达到四千人,亲卫营死了八个,李富贵的匠作营也死了十五个。更可怕的是明国为阻止瘟疫向关内蔓延,封锁了边墙各关口,以往与丰州合伙走私的明军这回也翻脸不认人了,坚决制止丰州人接近关口,而负责与明国通商的商市司大使马奇人影子都见不到了,据说和方咨昆一起逃进关,丰州与明国的联系被切断了。
新任大统领府书记云荣沮丧地说,察哈尔汗来信求援了,察哈尔各部也遭瘟疫重创,每日死人都在一百人以上,但察哈尔人已经不怕死了,饿极了连刚埋下去的尸体都刨出来吃,察哈尔汗希望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援助他些粮食,对察哈尔汗的求助,众人除了唉声叹气只能爱莫能助,蛮汉山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李榆红着眼睛说:“看到乡亲们受罪,我受不了了,是我没本事害了大家,这个大统领我不当了,你们另外推举一个吧,实在不行,大家把库中剩下的粮食、山药蛋分了,我们散伙各自逃命吧。”
鄂尔泰听了李榆的丧气话,立刻怒火万丈,一巴掌就打在李榆的头上,李榆捂着头蹲在地上低声抽泣,赵吉上去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怒骂道:“我就看不惯你这窝囊样,你这样子哪做得了大事!”
“我本来就不想做大事,你们谁愿干谁干,我不干了!”李榆流着泪走了,李槐与李富贵对视一眼都埋下头去,云荣看着目瞪口呆,为争夺权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他见过的多了,谁会在乎死些老百姓,像这样动手逼着人家接受权柄的事从没见到过。
“巴图台吉,你愿意当这个大统领吗?”鄂尔泰斜眼瞧着巴图,巴图赶紧使劲摇头,他已经看明白了,李榆在蛮汉山折腾出来的这套丰州体系决定了谁做这个大统领都休想作威作福,这只会是个替老百姓受苦受累的活,那木儿也警告过他,不要以为自己是土默特首领顺义王的儿子就能发号施令,丰州之主只能是李榆,其他人想代替他,除非也能像他那样赢得各族百姓的信任,否则李榆就是让位给他,他也休想干下去,鄂尔泰冷笑着说,“榆子确实是个胸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