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祚今年初就出事了,他与明国东江总兵毛文龙联系的密使连人带信被金军俘获,这回刘兴祚通敌之罪证据确凿,一向器重他的天聪汗想帮也帮不了他,下令将他收禁在沈阳城中准备议罪,可刘兴祚这家伙死到临头还不认账,硬说是别人诬陷他,他那个“四人帮”小圈子里的萨哈廉、库尔缠和达海还拼命为他辩护,库尔缠闹得最凶,坚持认为这是明国的反间计,如果杀了刘兴祚必定惹得明国人耻笑,而大金国的汉官们虽然不敢说话,但也是人心惶惶——刘兴祚的资历、能力还有威望在大金国还是非常有影响的,天聪汗思虑再三,还是暂时放刘兴祚一马,杀刘兴祚在感情上还是不忍心,被老汗视若子侄的刘兴祚从少年时就与他们一起读书、一起征战,而且天聪汗始终也不愿相信刘兴祚真的会背叛大金国。
刘兴祚暂时没了杀头之忧,但这回的证据比上次复州之变时更充分,想让别人相信他都难,天聪汗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准许刘兴祚回城外家中,但派人看着他,不许他外出走动。不过刘兴祚似乎真的被冤枉了,给萨哈廉、库尔缠和达海等好友留下遗笔,尽情诉说自己的冤屈,然后在家中**而亡,沈阳来的信中说,刘兴祚的死状惨不忍睹,尸体已经被烧得变了形,只能从尸体手上带着的戒指才认定这就是刘兴祚,在场的人无不为之伤感。
天聪汗心里一阵酸苦,爱塔是大金在费阿拉时代的老人,曾经与他们同甘共苦艰辛创业,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看来是真的冤枉他了,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该去看看爱塔,我们撤军吧。”
初冬的榆林城寒风朔朔、草木枯黄,已经接近傍晚,街上的行人却不多,有些店铺虽然还在开张,但也冷冷清清,光顾的客人寥寥无几,只有街口墙角处三五成群的乞丐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偶尔走过的路人,两名骑马路过的年轻人刚在街口出现,就成了乞丐们的目标,一群衣不遮体的孩子一拥而上,脏兮兮的小手立即伸向他们。
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衣袋,另一个年轻人却毫不犹豫地挥起手中的鞭子,怒喝着驱赶围上来的人群,同时拉着同伴快步离开,走出老远才说道:“玉山,这可不是你发善心的时候,被这群要饭的围住,咱俩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孟卿,杜帅从辽东回来身体可好?我本想过段日子去拜会他,没想到他亲自到榆林了。”李槐没有理会,而是岔开话题。
“我叔身体好着呢,他是装病糊弄朝廷,好从辽西脱身,就是在宁寨老家闲着发慌。”
李槐心里好笑,大帅干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天启元年朝廷将他由榆林总兵调任辽东,杜文焕不想去,找了个借口到边外河套干了回捣巢的活,引得袄儿都司人入延绥边墙劫掠,调他去辽东的事自然不了了之,那次他被朝廷解职候勘,天启二年杜文焕再次被启用,调入四川总理川、贵、湖广明军征剿水西贼奢崇明,夺下重庆浮图关后,他跟总督张我续又闹翻了,以患病为由拍屁股回家,这可把朝廷惹怒了,以上次的延绥失事罪定了个谴戍,不过杜文焕显然没接受教训,这次被启用后故伎重演,从辽西又装病回家了。
“我叔见到你的信好像有了什么念头,非要亲自来一趟,他就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杜宏泰字孟卿,大帅杜文焕的侄子,比李槐晚一科的举子,与李槐自幼一起在杜家私塾读书,俩人关系密切,说话也随便,“我叔听说你找到了你们家榆子也是高兴得很,玉山,这世上能有这么巧的事?你别把人认错了。”
“他就是我弟弟,我把你认错了也不会认错他。”
“玉山,你别急呀!我当然希望你找到兄弟,榆子小时候的模样我还记得,挺结实可爱的孩子,就是不爱读书喜欢拿条破木棍淘气。”
李槐离开阳和一路向西,七月底回到了榆林,延绥巡抚岳和声这时已经病倒在床上,他自接任延绥以来就一直不顺利,先是天启六年清涧发水灾,大水一直淹到城墙上,接着中部县又是发大水,水灾过了是旱灾,天启七年陕北大旱,伴随大旱而来的是地震,米脂、中部地震,随后延安、安定再震,今年是崇祯元年,但上天一点不给新皇面子,从延安、平凉以抵西安,开春就是霜冻,然后自春到夏而秋无雨,田间禾苗尽枯,连续两年的灾害造成西北大饥、流民遍地,岳和声再也撑不住了,干脆在床上过一天算一天。李槐去看他时,岳和声毫不客气地责骂了他一顿,西北困局已经无解,你不在他处另谋高就,回来陪我这个要死的老头子干什么,你还是快走吧。
西北的情况确实越来越紧张,西北土地贫瘠、田少人多,地方百姓多以充当吃皇粮的边军、驿卒养家糊口,历来要由朝廷解运钱粮才能维持,俺答封贡后,大明与北虏鞑靼关系缓和,而辽东则随着土蛮东侵以及后来的建州兴起,战事越发激烈,朝廷的注意力东移,大批粮饷输往辽东,西北渐渐淡出视野,三边的榆林、甘肃、宁夏、固原和临洮五镇历年欠饷已达百万,如今又连遭大灾、饥民遍野,各地的民变终于爆发了,七月王嘉胤、王子顺在府谷造反、王左挂、苗美在宜川造反,各地流民群起响应,边墙内外的忍饥挨饿的夷人、汉人也相互串联、蠢蠢欲动,西北的局面越发不可收拾。
西北各地民变的消息不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