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之纶放下敕书,盯着马绍愉问:“太和,两封敕书均不合体制,朝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从头到尾讲与老夫听。”
马绍愉自恃通晓兵事、边务,一心想以军功讨个出身,经陈新甲推荐到洪承畴军中效力,也算干得卖力。但松锦大败毁了美梦,幸亏他机灵,趁着明军突围混乱,拉上张若麒一口气逃到海边,跳上事先准备好的海船逃之夭夭。临阵脱逃没好果子吃,张若麒回京便被革职下狱,还差点被砍头,马绍愉没有实际官职反而没事,继续给陈新甲打杂,前途似乎一片昏暗。
去年十一月辽东大雪,清军给养困难,放出话想要议和,这个消息对明廷犹如救命稻草,大学士谢陞提出“我力竭矣,当款建奴以剿寇”,其他阁臣都以为言之有理,决定由陈新甲出面提议此事,陈新甲聪明,奏称“松锦久困,兵不足援,非用间不可”,把“款建奴”改称“用间”,皇帝有了面子当然同意,着令陈新甲“可款则款,不妨便宜行事”。马绍愉的命运发生转机,被陈新甲推荐为谈判使节,加兵部职方郎中衔赐二品官服,然而就在他准备出关时,谢陞不小心对清流说漏了嘴,朝廷哄然大乱,反对款和之声暴起,谢陞闯祸黯然还乡,内阁也随即变脸,对有关和议之事拒不合作,连封公文也不给马绍愉。
马绍愉正月初赶到宁远,两手空空跑去和议,清国当然不认,要求提供明国皇帝的敕书,马绍愉只好又向皇帝哀求,三月松山、锦州相继失陷,敕书才到了宁远,但清国觉得这封“谕兵部尚书陈新甲”的敕书不伦不类,似乎是明国边吏伪造,盛京朝廷琢磨很久,也回了封如法炮制了“谕英郡王阿济格”的敕书。这封清国敕书同样不伦不类也须报送京师审核,马绍愉干脆到塔山等待回音。四月下,清军用大炮轰开杏山堡城墙,副将吕品奇献城投降,塔山守将见大势已去,下令放火焚城,清军冒险冲入火海抢出马绍愉一行,而塔山阖城军民玉石俱焚。马绍愉经此一劫心力交瘁,这时朝廷的诏书到了,同意与清国和议,但和议地点改在归化,清国对此大为赞许,还派兵护送马绍愉到宁远。马绍愉匆忙入关,还没到京师又接到诏书,朝廷令他直接赶往归化,顺便把宣大各镇的事一块谈了。
“老大人,在下虽是敕封官,但也不应该被当猴耍,这趟差事干完索性回四川老家算了。”马绍愉满面愁苦抱怨。
“太和,你回不去了,不止你,老夫和兵部陈大人也同样无路可退。”刘之纶沉默一会儿才答道,事情很明显,朝中君臣不和,阁臣顾忌清流,不敢在款和东虏的文书上附签,而皇帝对阁臣有气,也不肯在安抚归化的文书上用印,双方还有意把祸水引向归化,而清国积极响应,显然也不怀好意,这其中最苦的是自己和陈新甲、马绍愉三个没有根基的四川人,无论成败他们都是朝廷推向舆论的替罪羊。
马绍愉低头沉默不语,刘之纶想了想又说道:“太和先回驿馆休息几天,归化伯那里好办,他对朝廷深恶痛绝不假,但对造反没兴趣,款和东虏却事关重大,老夫还须与归化诸官斟酌。”
三天之后,朝廷与丰州的谈判首先开始,马绍愉带着两名副使参将李御兰、周维墉到了总理府大堂,丰州代表杜宏泰、韩霖、杨庭芳已在等候,双方面对而坐,刘之纶想回避不成,被安排在正座。
“诸位大人,马某先替朝廷认个错,所谓冷口关克扣军粮、诱杀辅兵确有其事,皇上也大为震怒,以贪渎、失职将遵化巡抚、建昌营参将、冷口关守备拿下大狱,这也算为归化镇出口恶气,我朝克扣粮饷已成积弊,发五成乃惯例,发六成乃天大的恩赐,皇上深恶痛绝却一时法不责众,请诸位见谅!”马绍愉首先起身拱手说道——与丰州人打交道直来直去最好,遮遮掩掩适得其反,这是刘之纶提醒过的。
杜宏泰点点头,也起身说道:“丰州之所为虽然事出有因,但未事先奏报皇上却也唐突,既然我等一同效忠皇上,朝廷尊重我们,我们也必将尊重朝廷。”
刘之纶事先沟通过,双方心里有数谈得一团和气,丰州要求朝廷下诏授刘之纶为宣大总督,归化、大同两镇合为大同镇,授李榆为大同总兵、总理宣大各镇军务,授马光远为山西总兵、白显志为宣府总兵,马绍愉一口答应,同时提出反要求,朝廷有权选任官员出任大同、宣府、山西三镇巡抚,丰州也表示同意。
“朝廷做出最大的让步,你们也要有所表示,归化伯打算何时出兵剿贼?”马绍愉问道——以周延儒为首的内阁很现实,丢掉的东西捞回多少算多少,但在归化出兵剿贼问题上绝不让步。
“朝廷能给我们多少粮饷?”韩霖问道。
“朝廷拿不出粮饷,傅宗龙、孙传庭出兵既由沿途地方供给,你们占了宣大三镇却不缴税赋、加派,理应自筹粮饷。”
“马大人以为百姓还榨得出油水吗?老实告诉你,我们非但收不到几个税,反而倒贴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