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生员历来胆子大,崇祯七年提学佥事袁继咸遭巡按御史张孙振告发贪贿入狱,以太原三立书院学子为主的百余人就敢跑到京师通政司门口拦官喊冤,直到袁继咸复官张孙振反坐才了事。这次他们不仅胆大,而且还很聪明,聚在广场内又喊又叫,就是不出半步——广场上的石碑刻有丰州政令“凡在此言事者不得拷辱、抓捕及入罪”,归化府怕出人命还得供给食物和饮水,丰州人很想把这伙家伙揍一顿,却被巡检死死拦住。
孙奇逢带着李曜、张之耀到广场劝解,对方领头的还认识,正是大同见过面的薛宗周、王如金和傅山,不过他们都赖着不肯走,而且觉得这地方挺好,有吃有喝还没人敢管,要是在关内早让官府抓了,索性扎下根等李大帅出面认错。
李榆磨了几天终于露面了,但越解释越麻烦,生员们坚持认为只有像岳爷爷那样“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才算汉家英雄,像你这样与东虏藕断丝连、眉来眼去,外带拉纤保媒搞和议的只能算在汉奸之列,不认错悔改就是不行。李榆攥着鞭子忍了又忍,才把怒火压下去,算了,惹不起我就躲,你们没事干可以耍嘴皮,我还得整军备战呢,一拍屁股去蛮汉山大营了。
李榆跑了,归化控制权落到鄂尔泰、巴图手里,他俩可没好脾气——一帮腐儒书生懂什么,肯定有人背后捣鬼,给我查!山陕剿贼联防总局很快回信,张道浚指天发誓绝没有参与此事,暗中捣鬼的是一些反对丰州的官员和士绅,还提供了一份黑名单。鄂尔泰、巴图心里有底了,下令把生员带离广场,送交宣教司洗脑,高贺已经安排好几十个能说会道的巧嘴外加一帮喇嘛、阿訇以及西教人士,鉴于巡检司知事方咨昆有过弄死读书人的前科,鄂尔泰警告他绝对不得动武,必须面带微笑把人请到宣教司,实在不行就抬过去,方咨昆哭丧个脸领命而去。
极少数反动势力露头了,鄂尔泰、巴图不会放过他们,命令提塘司同知张国基立即入关展开反击,乌兰、巫浪哈更不能容忍有人侮辱她们的男人,指示自由党、公民党的山西分部全力配合反击,还把《自由报》、《公民报》的采闻、编修也派入关——总之,不好意思动手打,那就把反丰州的那帮人批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
几天之后,山西各地热闹起来,戏班子上演新戏《李大帅收哈密定西藩》,请老百姓免费观看,茶馆里的说书人也给《李榆传》加入丰州军西进的新内容,一时间百姓说起李榆就竖大拇指,李大帅神勇啊,轻而易举就收降了西蒙古鞑靼,要不是朝中有白脸奸臣,早就平定天下了。与此同时,一份叫《山西秽行录》的报帖出现在街头巷尾,点名道姓直指一帮官员、士绅,标题引人注目、内容详尽有据,比如某人贪墨无度存银若干、某人纵使家奴为恶乡里、某人有龙阳之好、某人包养外室、某人私通父妾、某人与儿媳扒灰,某人喜好母女通吃……,无一不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大人物的丑事能瞒住家里的老鼠,却瞒不住自由党那些神通广大的行商坐贾和公民党那帮无处不在的贩夫走卒,《自由报》、《公民报》有料在手,换个行头大肆揭发,被点名的官员、士绅名声扫地,出门就遭唾骂,吓得纷纷躲避,反丰州势力几乎瞬间烟消云散。
“伪君子,衣冠qín_shòu!”卢象升的书案上也摆了《山西秽行录》,声讨丰州李榆当然是他纵使,叛臣孽子人人共讨之嘛,但没想到那些满口礼义廉耻的达官豪绅一旦被剥光,竟然如此污浊不堪。
卢象升五月间得知母亲在宜兴老家病逝,先后五次上疏请求丁忧守孝,七月初朝廷下诏留职候任,他每日麻衣素食苦苦支撑,但面对不断严重的灾情和咄咄逼人的丰州,越来越感到无能为力。
京师,“虏”与“寇”交迫是大明皇帝最棘手的事,杨嗣昌声称三个月剿灭流寇确实是吹牛,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威力巨大,年初闯贼李自成在梓潼被洪承畴杀得大败,仅逃脱千余人,曹变蛟锲而不舍继续追赶,又在洮州再败闯贼,孙传庭也不孚众望,几乎把川陕交界处的几十股大小流寇一网打尽,而纵横江北的闯塌天刘国能、八大王张献忠也先后接受熊文灿的招安,以马守应为首的革左五营气焰顿减,躲进大别山里吃糠咽菜,流贼只剩下一口气,再加把劲就能一扫而光。然而关外形势更加恶化,二月东江总兵沈志祥率石城岛军民投降清国,毛文龙剩下的最后一点骨血也没了,清军对辽西形成三面包围之势,情况岌岌可危,皇帝必须尽快在“攘内”、“安外”之间做出决断。
五月初三,皇帝在中极殿向大臣出了道策题,大意是今年天象频变,金星昼见已过五旬,且灾祸甚烈,四月山西大雪,冻毙人畜,然时已入夏,何所致欤?朝廷将耳目托寄臣工,司举劾者却嫌怨在念、情贿系心,以致直枉难分,何所凭欤?钦限屡违,寇尚未灭,处分则剿局更张,再宽则功令不信,况剿兵难撤,敌国生心,边饷欠多,蠲留未已,何所为欤?卿等忠能体国、才具匡时,其悉心以对。
杨嗣昌心领神会,顺着皇帝的思路,从天变破题——臣闻月食五星,古来变异,史不绝书,然亦观其时主徳如何,政事相惑,灾祥之应,不一其致。比如,东汉建武年,曾有月食火星,次年匈奴呼韩邪单于五原求和,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