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犹豫一下,打开了后侧的车门。司机立刻发出了一声抱怨。
“我不是你的车夫。”
“……对不起。”
陆离本能地道歉,然后重新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
车座上放着一大束艳丽的黄色玫瑰花。有那么一瞬间,陆离甚至产生出了这束花就是送给自己的错觉。
“还愣着干什么。” 男人以略带不耐烦的语调,提醒他将花束挪到后排,“还有,系好安全带。”
等到陆离全都照办之后,沈星择终于发动了车辆。
前往京郊墓地的路途漫长,尤其还是清明时节,车流拥堵几乎无可避免。沈星择虽然平日里唯我独尊,但是车品尚佳,尽管一路上停停走走、偶尔还会遇到实线加塞的垃圾,可自始至终都开得沉稳,连抱怨都没有半句。
算起来,这也不是沈星择第一次陪着陆离去扫墓了。虽然并非年年如此,但的确有过几次他们一起去陆离母亲的墓前上香扫除,顺便向家长“坦诚”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
对于陆离而言,这一直都是非常奇妙的旅程:在出发扫墓前,他与沈星择往往正在因为工作的事儿闹矛盾,有时候甚至刚刚发生过激烈的争吵。但是到了坟前,两个人却总是能够默契地切换到和平状态。回程之后,矛盾自然也就消弭融解,变得恩爱甜蜜更胜以往,直到下一波不可调和的矛盾爆发,再度陷入冷战。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应该是没有办法得到调和的。
经过两个小时的漫长车程,车辆终于驶入了墓园东区的停车场。这是北京郊外一片颇具规模的墓园。东西南北四个分区,其中以东区最为高档昂贵。除去在风水上承接了十三陵的余荫之外,配套服务等方面也相当完善。因此有不少进不了八宝山的名人,选择了这里作为百年后的容身之所。
陆离跟着沈星择下车,为了以防万一都戴上了墨镜和口罩。由沈星择拿着花束,陆离提着水桶等扫墓工具,两个人沿着一条并不起眼的白石小径朝山坡上前进。
东区毕竟是单价百万的高级墓区,墓与墓之间有着充分宽敞的距离。也正因此,前来扫墓的人都被分散在了松柏排成的绿篱迷宫之中,就算偶尔在路上遇见,也都是各自行色匆匆,不会在意对方的故事。
不出陆离所料,沈星择一路将他带到了他母亲的墓地上。
这块墓地是前几年陆离还完了外债、手头稍稍宽裕了一点之后买下的。当时他不仅迁入了母亲的遗骨,也为自己预留了一个位置。
而现如今,那个位置上果然树起了一块不大的汉白玉碑石,左边一半保留着原石的崚嶒粗糙,右边则细腻地雕刻出了半张脸——陆离曾经的脸。
石雕的下方是一方小小的石棺,上面刻着描了金漆的几行字。是陆离的名字以及生卒时间,此外再无其他。
陆离摘掉墨镜口罩,定定地站在墓前。他凝视着这座属于自己却又不是自己的坟墓,直到沈星择躬身上前,将那一大束黄玫瑰放在墓前。
“我……有个问题。”
他问沈星择:“之前看新闻报道,陆哥的父亲说过要等他回国之后,再为陆哥进行葬礼。所以这是……”
“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要想赚钱的人,当然不会介意再找个空盒子重新办一场葬礼。”
沈星择蹲在墓前,从带来的物品里取出一对白烛,点燃之后摆放在墓前。
是啊……陆离在心中默默地点头。
父亲从来不知道这座墓地的存在。而且就算知道,以他对于陆家、对于他妻子的怨怼,也绝不可能会主张将陆离埋葬在这里。
也许沈星择的确触犯了一个父亲的权利,但是至少陆离认同这个决定——他也不想看着自己的骨灰盒出现在电视里,来个荒诞滑稽的直播葬礼。
说话间沈星择已经点好了香烛,又拿出几样陆离爱吃的水果和点心,用小纸碟子装着放在墓上。
刚开始陆离还有点惊讶:沈星择一个海归怎么就知道该这么做;可他很快又醒悟过来——其实沈星择的这套流程,全都是在模仿当年的自己。
当年,我们一起扫墓;如今,你却为我而来。
忽然间,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凉攥住了陆离的心脏,令他眼眶湿润。
趁着沈星择还没有转过身来,他赶紧抹掉眼泪,又干咳一声调整好嗓音,故作平静地发问:“这座墓碑看起来很新。应该是最近才竖起来的吧?”
“是年初的时候。”沈星择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设计和雕刻花了差不多半年。”
年初、半年……陆离飞快地向前推演。沈星择决定将骨灰盒送来这里应该是在去年的八月,而那恰好就是他俩之间的关系跌宕起伏的时间。
没错的,那时沈星择的确有过一段短暂的假期。并极有可能就是从“离开香山揽秀城”到“王若秋踢爆车祸事件”之间的十多天时间,而这也就意味着……
陆离的心尖儿上仿佛又有羽毛在撩拨了。他愣愣地看着沈星择的背影,仿佛这样就能够一直一直洞悉沈星择的心中所想。
沈星择又朝火堆里丢了几张纸钱,然后仰起头看着缓缓升向天际的白灰。
“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把骨灰盒收藏在陆离住过的房子里。最初几个月,我天天都会去看它,有时候甚至陪它过夜。我一遍遍擦拭着那个冰冷的盒子,甚至将它抱在怀里……可是无论我抱着它多久,它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