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李瑞写完作业也会回自己家睡。还是放在程奶奶家,等早上起来,临上学的时候再来拿。有的时候起晚了,来不及收拾,就匆匆忙忙的划拉进去上学了。程叶见过几次就记住了,晚上瞧着李瑞不来,就主动帮他,偶尔还放一点杏干、核桃之类的东西。
农场里放暑假之前还有一个假期,叫麦秋假。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放的两个礼拜假期,让大家回来帮忙收麦子的。农场里是连成片的集体田,号称万亩麦田,用的机器也多,十好几台联合收割机抢收小麦,大人们白天黑夜的轮班倒换。就这样一上午也只能收一溜儿,远远的都瞧不见人影。
小麦成熟的时候是在夏天,天气火辣辣的热,可就这样也不能阻挡人们对收获的热情。农场里无论做什么的,一般到了收麦子的时候都自发自觉的停下来,加入收麦大军。
这跟他们生活习性相关,毕竟是靠这片土地吃饭的,对土地感情深厚。
李瑞他们读小学,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帮着大人们去买点酒和下酒菜——这是肥差事,大都能落下几毛钱去买冰棍儿。要是脸皮再厚点,蹲在酒桌那边不走,不但能吃到几片猪头肉,还能捡到不少啤酒瓶儿。
这也是一笔大买卖啊,一个啤酒瓶儿一毛二,那时的老冰棍儿才五分一根儿呢!这都可以买奶油红豆的冰糕了。
李瑞心眼多,他跑去回收站问了下酒瓶子的价格,他觉得那收酒瓶子的老头不可能冒着大太阳白干活,这里头一定有赚头。
回收站的人给了确切答案,一个瓶子,他们按一毛五收。重要的是,人家给现钱。
李瑞跟他小叔要了张大团结的票子(十元),跑去搬了一箱雪糕,蹲在打谷场里换酒瓶儿。他想试试看,能滚出几箱子雪糕钱。冯晨瞧着有意思,也非要掺和一脚。
李瑞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那时候正被程叶缠着,每次出门小孩都抱着不撒手,他嘴里训着,但是心软,眼瞅着也快干不下去了。多了冯晨这个帮手还是很有效率的,尤其是冯晨家有个大冰柜,李瑞换了钱,就成箱成箱的往冯晨家搬雪糕。弄得不少人以为冯晨家开了小卖部,还有特意打发孩子来买的。
冯晨当掌柜的挺上瘾,尤其是李瑞出去运酒瓶儿买雪糕了,程叶就老老实实的呆在他家。程叶估计临出门的时候被李瑞教育过,无论被冯晨怎么捏小脸都不动弹,实在被捏疼了,就泪眼汪汪的看着冯晨喊哥哥。
冯晨虚荣心得到满足,大方的从冰柜里取出最好的奶油红豆雪糕给程叶,让他慢慢舔着吃。“程叶,你也快去上学了吧?”
程叶拿不住那么凉的雪糕,正放在小碗里抱着啃,听见他说小声回了一句。“奶奶说,等秋天才去。”
冯晨哦了一声,凑过去看他啃红豆,他看得太仔细,把小孩都看臊了脸。程叶诺诺的把小碗放回桌子上,低头不敢吃了。
冯晨叹了口气,揉着程叶的脑袋问他,“你怎么不是我弟弟呢?要不你别跟着李瑞了,跟着我吧?”
程叶缩着脖子躲,抬头瞄了一眼门口,又低下头去。他想瑞哥了,也想回家。
冯晨带着点攀比的心思,让程叶坐在自己腿上,哪怕小孩哭了也不许他下来。这还趁李瑞不在,板着脸教训人,“哭啥?李瑞不在,你就当我是李瑞!”
程叶哭得更厉害了。
等李瑞回来的时候,程叶哭累了,正趴在冯晨家沙发上睡着。李瑞瞧着程叶睫毛上还挂着眼泪,湿漉漉的可怜样儿,当场就脸黑了,“你怎么给弄哭了?”
冯晨不说实话,笑嘻嘻的打马虎眼儿,“没,我就按着你平时那样哄他玩呢。这是瞧见你没来,想你想哭的。”
李瑞不信,但是这话他爱听,决定等下次再找冯晨算账。“这是今天的,我妈催我回去,估计今天晚上出不来了。”李瑞他妈不太高兴自己儿子做这些,她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性格虽然泼辣,但毕竟有点读书人的清高。她宁可自己儿子这两个礼拜呆在家里,写写大字,读读课本,也不愿意他跑出去晒得跟黑泥鳅一样赚那几毛钱。
冯晨对这事也知道,拍着胸脯跟李瑞保证了,“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晚上酒瓶子还送你家去?”
李瑞这几天发动周围小孩‘集酒瓶换雪糕’,几天就顺着自家院墙垒起来厚厚一溜儿酒瓶,按这个速度再增加,估计他妈就该抽他了。李瑞想了想,试着跟冯晨商量,“你家能放多少?要不这几天送来的先存你家。”
冯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成啊,都放我家后院呗!那都空着呢!”
李瑞放心了,去那边喊醒程叶,看小孩一见着自己就红眼圈儿,心里对冯晨的那份感谢就淡去不少。不行,程叶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早晚得找算回来。
程叶以三天一根的速度,在冯晨家啃了一个多礼拜的红豆雪糕。等着被李瑞抱回去家去的时候,他兜里头一次有了零用钱,李瑞大方的给了他一块钱,告诉他随便花。“零花钱,知道吗?”
程叶听明白了,但是习惯性的从自己兜里往李瑞兜里塞,“给瑞哥……”
李瑞气得笑,照着小孩脑门弹了一记,“怎么还是改不了!什么东西都给我干吗啊?自己拿着。”
程叶一手捂着兜,一手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的看着李瑞。
李瑞知道自己下手的分寸,立刻喝住他,“把眼泪收回去啊!敢哭还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