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孩儿的笑容看起来就如同他头发那么软,也让方起州内心燃起了微妙的暖意,他从未想到一把糖果会让他这么高兴。
方起州前脚刚走,后脚钟龙就从厨房出来,还伴随着另一个炒菜师傅的追喊,“欸!龙哥,这锅要糊了!”
钟龙说,“等着。”
他瞧见一道背影上了辆黑色宾利,边擦手边问着小虎,“谁跟你说话呢?”
小虎献宝似地捧出玉坠,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钟龙的反应。
钟龙顿时如临大敌地按住他的手,左右张望后发现无人注意他们俩,才低声告诫,“这么多人你怎么就拿出来了!刚才那人来还给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准备给他戴上。塞衣服里,就没人看见了。
小虎点了点头,钟龙手里搓了搓,发现红绳断了,“算了,我先帮你保管着,这坠子这么重要,再掉可怎么办。”
小虎认真道,“有人会、会捡到,然后还给我的。”
钟龙忍不住笑,“你这傻宝,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好人啊。”
“哥。”
“哎!”钟龙从善如流地应道。
小虎说,“哥你就是好人……”
钟龙一时没说话,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按着小虎肩膀的手不动声色地使力,却听见小虎扳着手指说,“石头哥也是好人,老板娘,小芹姐,叔叔……都是好人。”他哇了一下,“这么多好人呢。”
“……嗯,”钟龙神色复杂地拍了下他的背,“乖。”
自从小虎进入了他的生活,他就像接受拷问的犯人,连番轰炸的严刑拷打让他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怀疑自我。
在店里买了新的红绳,钟龙牵着小虎快到家时,一辆破烂的金杯正巧开走,留下灰扑扑的尾气烟尘。钟龙立刻警觉地停了脚步,他躲在树后张望了会儿,发现没有动静后才往楼道走去。
他现在租的房子,是栋老式民居,四层楼高,矮到连建筑旁的大榕树都要比房子高一个头。而钟龙租的那一间,正巧就是常年被大树挡住的那间,处于三楼,所以价格比见得着光的要便宜许多。
反正灰蒙蒙的窗户玻璃什么也看不清,所以钟龙一点儿也不在意那颗大树。他没想到搬到这种地方来,那些人还能找到他,小虎望着他,“哥,是那些人吗?”
钟龙脸色有些难看,勉强扯出笑容,“不是,别怕。”
小虎对个别东西总是很印象深刻,比如半年前家门口的红油漆,哥哥满身的伤口,鼻青脸肿得不能见人。
一踏入楼道,钟龙便注意到丢弃在垃圾桶旁的油漆桶,鲜艳的红色泼洒了一地。
有个见过几次的邻居从楼上下来,见到钟龙便是一声唾弃的“呸”,越往上走,灰墙颜色越艳丽了,三楼窄小的几间门户都未能幸免,他们住的那间屋子门上用红油漆画了个大叉叉,还有个刺目的“死”字。而墙上歪歪扭扭地凃着一些恶毒的句子,除了诸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种,还有“你妈艾滋,你全家艾滋”“不得好死”“死基佬艾滋晚期”这样的话。
钟龙在接触到“艾滋”这两个字眼时,浑身都难以控制地发抖起来,他还残存理智,手心蒙住小虎的眼睛,“别看。”这时,门倏地从里面打开了,房东扔了一大堆东西出来,衣服,盆子,小太阳,没完没了地从楼梯上滚下去,噪音如同末日般轰隆隆崩塌,什么钢材、砖块,全都陷入地基,毁于一旦。
“房租我不要了,拿着你的东西滚。”
钟龙定了一秒,好似在沉默自己的怒气,他脸色难看得可怕。无声地和房东对峙了会儿,才默不作声地蹲下来。往包里随便收了些东西,小虎帮着他捡,房东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当初看见你手臂上的纹身就该知道不能把房子租给你这种人。”
钟龙有两条花臂,两条胳膊断断续续纹了快五年时间,夏天要是光着膀子,加上他的大块头,走在路上几乎所有路人都是绕着他的。
他从地上捡起一包散落的糖果,揣进包里,拆开一颗水果硬糖的糖衣,捏着凑到小虎嘴边,问他,“什么味道的?”
小虎仰着头看他,腮帮子鼓起一块儿来,“苹果。”
钟龙拉着他,背着背包离开了这个住了半年的地方。
小虎还有些不舍地回头望,“存钱罐……”
钟龙扳回他的脑袋,“哥再给你买个新的,想要什么,海绵宝宝?”
小虎认真地想了想,“要小黄人的。”
钟龙笑了笑,“行。”
“你要店里钥匙干嘛?!”馒头住得离红辣椒最近,每天早上都是他去开门,接到钟龙电话时,他正打算睡觉。
“住。”
“住?!”馒头腾地从床上弹起来。
“嗯,被赶出来了,”钟龙言简意赅道,“你有多余的毯子吗,拿两条给我吧,小虎怕冷。”
“…哎我真是……”
“梅跃不会知道的,明天你可以晚点来,我开门。”
五分钟后,馒头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了,远远望去,黑色睡衣使他臃肿得仿佛一只黑熊,把他们要的东西给他们,“两条,一条薄的,一条厚的。”馒头有些冷地把手伸在袖子里,哈出一口白气,“你们今天住店里,明天打算怎么办?”
钟龙把小虎搂得很严实,“还不知道,明天再说吧。”
“……”馒头又哑口无言了,他总觉得钟龙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气概,藏着许多秘密,第一次见到那两只花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