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了十六人后,高台四面八方,同时出现十六条云雾凝聚而成的雪白蛟龙,头颅靠近高台,每一条云海蛟龙便像一艘渡船。
李柳说道:“一次十六人,可以分别骑乘蛟龙,可以无视小天地禁制,顺利进入龙宫洞天。也算是水龙宗的噱头。”
李柳率先走上一条蛟龙的头颅。
陈平安依样画葫芦,抬脚跨上云雾白龙的头颅,轻轻站定。
刚有人打算后到高台却要争先,高台上便浮现出一位青衣神人的缥缈身影,说道:“底下便是潭坑,尸骸皆是争渡客。生死事大事小,诸位自己掂量。”
大概只有陈平安察觉到这位青衣神人的站立位置,距离李柳最远。
十六条水运化成的雪白蛟龙开始缓缓升空,刚要破开厚重云海,让乘客依稀见到一粒高悬天幕的金光,便是毫无征兆地一个骤然下坠。
四周云雾茫茫。
李柳驾驭脚下蛟龙,来到陈平安身边,微笑道:“头顶那粒金光,是济渎中祠庙香火精华凝聚而成的一lún_dà日雏形,亦是水龙宗的根本之一,不过进展缓慢,因为不得其法,胚子打磨得粗糙无比,一开始就走了歪路,按照祠庙如今的香火积攒速度,再给水龙宗一万年光阴,都不成事。水龙宗修士想要在龙宫洞天自造日月的可能性,比起从醇儒陈淳安肩头抢来那对日月,还要小很多。”
陈平安仰头望去,唯有高不见天、下不见底的云海,不见那点金光。
陈平安自言自语道:“换成我是水龙宗修士,会是同样的选择吧,哪怕只有这一粒光亮,就愿意一直积攒香火。”
李柳说道:“陈先生,修道一事,与武夫修行,还是不太一样,不是不可以讲究滴水穿石的笨功夫,可一旦修道之人只讲求这个,就不成,练气士哪怕长寿,依旧经不起山中枯坐几回。”
陈平安点头笑道:“记下了。”
约莫一炷香后,云雾蛟龙轻轻一晃,四爪贴地,四周云雾散去,众人视野豁然开朗。
陈平安发现自己站在一座云海之上。
低头望去,是一座建造在巨大岛屿上的雄伟城池,如同王朝京城,城池周边,青山环绕,宝光流转。
岛屿雄城之外,又有大小不一的岛屿,各有古朴建筑或依山或临水,如众星拱月,护卫好似位于天地中央的那座京城。
碧波千里,一望无垠。
云海之上,悬停着一艘艘碧绿颜色的符舟,有小如乌篷船,有大如楼船战舰。
水正李源站在不远处。
李柳带着陈平安,一起走向这位连水龙宗祖师堂嫡传都不认识的少年。
李源带着两人走向一艘楼船,登船后,不见动作,也不见渡船有任何修士,渡船便自行启程。
李源轻声道:“凫山岛水运灵气充沛,空置百年,可以让陈先生在那边下榻修行,而且距离行宫旧址也不算远,乘坐符舟,半个时辰即可到达。”
李柳点点头,“有劳。”
李源便有些惴惴不安,心里很不踏实。
李源又小心翼翼问道:“是否需要为凫水岛安排一些手脚伶俐的婢女?”
李柳说道:“问我做什么?问陈先生。”
李源便立即转身询问陈平安。
陈平安笑着说道:“已经很叨扰了,不用这么麻烦。”
李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云海上有栋略显突兀的高楼,驻守此地的一位水龙宗元婴修士,站在楼顶层栏杆处,瞧见那年轻女子和少年腰间的螭龙玉牌后,便收起了查询视线。
只是难免有些狐疑,水龙宗的供奉、客卿几乎都认识,为何这两位都是生面孔?难道是与崇玄署和浮萍剑湖沾亲带故的?
只要那两枚玉牌做不得假,镇守云海的老元婴就不会节外生枝,没事找事。
这艘楼船去如飞剑,不去凫水岛渡口,直接悬停在一座空无一人的仙家府邸广场上,宅邸匾额为“龙公停云”。
当三人下船落地,府邸大门缓缓打开。
李源解释道:“凫水岛曾是水龙宗一位老供奉的修道之地,兵解离世已经百年,门内弟子没什么出息,一位金丹修士为了强行破境,便偷偷将凫水岛卖还给水龙宗,此人侥幸成了元婴修士后,便云游别洲去了,其余师兄弟也无可奈何,只得全部搬出龙宫洞天。”
三人一起跨过门槛,李源说道:“凫水岛除了这座修行府邸,还有投水潭、永乐山石窟、铁作坊遗址和升仙公主碑四处胜地,岛上无人也无主,陈先生修行闲暇,大可以随便浏览。”
最后李源摘下腰间那枚玉牌,一面雕刻有行龙图案,一面古篆“峻青雨相”,递给陈平安,“陈先生,此物是凫水岛山水阵法的枢纽,无需炼化,悬佩在身,便可以驾驭阵法,元婴修士无法探究岛屿府邸,玉璞境修士若是暗中察看此地,也会惊起大阵涟漪。”
李柳还算比较满意。
此地显然是李源的私家宅院。
至于什么水龙宗供奉兵解离世、弟子内讧的前尘旧事,李柳当然还是不上心。
真真假假,与她何关。
陈平安没有推三阻四,道谢过后,便收下了那块沉甸甸的玉牌,与水龙宗那块过桥“休歇”木牌悬挂在腰间一侧。
直到这一刻,李柳才摘下自己那块篆刻有“三尺甘霖”四字的玉牌,笑着交给陈平安,“陈先生,就当是帮着我弟弟先还些恩情。”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不用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