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倾盆大雨便劈头盖脸地砸向大地。
受德却是指着窗外大笑:“叔父,你看,天都被我吓哭了!”
像是为了反驳,天上又是轰隆一声。比干只会蜷在受德小小的臂怀中发抖。
“叔父。”受德帮比干捂着耳朵,像安慰小孩一样轻抚他的脊背,“叔父常说受德是你的一切,你也是受德的一切。叔父,别怕,不论发生什么事,受德都会保护你的。”
外面的雨下得天昏地暗,比干被隆隆雷声吓得只敢躲在受德怀里,受德则是怒视外面黑沉沉的天空,仿佛真的会有雷电射进来。膏油灯豆点大的光亮只能在黑暗的房间晕出一小团昏黄的颜色,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端着肉汤站在外面的妫氏。
妫氏担心受德,也心疼比干不爱惜自己,想来替他照顾受德,让他去休息一会儿,不想听到的却是这样一段话。
受德是比干的一切,他们两人相依为命,那么她是什么?她才是比干的妻子,才是应该与他相伴一生的人。妫氏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十三岁时从父母口中得知如谪仙般的少年太师要娶自己,兴奋得夜不能寐,结果从新婚之夜起,两个人就仅仅是住在同一幢房子里的陌生人,偶尔同床共枕,也仅仅是一起睡在一张床上。谁会忍心指责一个误入凡尘的谪仙不懂人情世故?妫氏不忍心埋怨比干冷落自己,只能尽力做个贤惠的好妻子,默默地打点好他的生活起居,希望他也能注意到自己。可结婚十多年,妫氏唯一的成就只有在比干心中的地位从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晋升为能干的管家婆,比干依然对她视而不见。受德出生以前,比干到处找小孩,受德出生以后,比干就围着他一个人转,眼里从来没有妫氏的身影,正如他的眼中从来不曾有过除了受德以外的任何人。
一只小手搭上妫氏的胳膊,妫氏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妫氏看到是仲衍,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沙子吹到眼睛里去了。”
仲衍懂事地没有拆穿她的话,只是掏出丝帛递给妫氏:“婶母,别担心,仲衍也会照顾婶母的。”
家里有个孩子真好。虽然丈夫依然待她如陌路人,她现在也有孩子了。妫氏拿过丝帛掖了掖眼角,牵着仲衍离开:“走,我们不理他们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情窦初开
“除了打理朝政、开疆拓土以外,身为君王,培养继承人也是十分重要的功课。在这方面,商王小乙就做出了很好的表率。小乙继位以后,没有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业绩,但是别因此而小看他。盘庚迁都为现在的大邑商打下了基础,他的继承人小乙暂时没有可以进一步超越前人的地方,但是小乙从一开始就认识到,要保住先王创立的江山,必须培养好的继承人,因此对他的儿子昭,也就是后来的商王武丁的培养十分用心。如果没有小乙的这份用心,也就不会有后世的‘武丁中兴’这段历史了。叔父对你的培养,就是效仿先王小乙培养武丁的方式……”
什么声音?比干闭上嘴,果然又听见了鼾声,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威武不凡的少年抱着胳膊站在庙堂之中,即使是低着头打盹的姿势,表情也十分严肃,甚至带有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只有不和谐的小呼噜能引来抚养他长大的叔父一笑。
受德已经十五岁了,原本有些胖嘟嘟的脸颊变得如成年男子般棱角分明,笑起来像晴空万里,发怒时仿佛雷电交加,五官深邃的曲线越来越像当年白鲤在瑶池边看到的红莲少年,玩世不恭的表面下,其实是曲高和寡的寂寞。
受德稍微懂事了一些以后,在宗庙听比干讲列祖列宗的丰功伟绩已经不再是做错事以后的惩罚,而是身为王位继承人的必修课。现在受德已经能坚持到小乙才睡着了,比干很有成就感,唯一的问题是……十五岁的受德身材十分高大健硕,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他待会儿怎么把他弄回去?
宗庙里面空荡荡的,要是睡久了肯定着凉,再说让列祖列宗看到继承人在自己的牌位面前打瞌睡也不太好。比干想了想,还是咬牙背起受德,一边走,一边后悔自己一听到受德主动提出要去宗庙受教育,就兴奋过度,忘了叫上仲衍一起来。
同样的山路,同样的猿啼鸟鸣,同样的叔侄二人,却已经是不同的模样。以前受德还是婴儿的时候,比干能抱着他一口气上山下山,现在没走几步就得歇一歇,免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段山路似乎变得越来越长,像是永远也走不完。
自从受德七岁那年,比干把他带出王宫,受德便和仲衍一起留在了太师府,再也没有住回去。太师府多了仲衍和受德两个孩子,变得热闹了很多,但是家里有妫氏,还有仲衍,比干能与受德独处的机会只有通往宗庙的漫漫山路。难得的独处时光,只要能陪着受德,不论多累,比干都愿意和他的花花一起走下去。
不过愿望是一回事,能力是另一回事。比干扶着路边的树歇了半天,还是没力气继续背着受德走——其实受德已经长得比叔父还高大,确切地说,应该是比干拖着受德往前挪。可总不能在路上耽搁一辈子。比干深吸一口气,刚想继续往前挪,就听见背后传来调皮的笑声:“叔父,走不动了?”
“你装睡?”比干没好气地乜他。
受德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搂着比干的脖子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