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中的怀良祠恐怕是後宫最荒凉的地方。平日里,墨钦怕伤心,轻易不来,而今天,只有站在木良灵前,他才能获得一点儿平静。
他拿下木良的牌位,擦了又擦,然後紧紧搂在怀里。但是一块木头并不能给他力量。他心里仍然充满疑惑。
“阿良,你走以後,朕不知何人可以相信?连媚儿好像也在说谎!你说得不错,朕并不适合朝堂的复杂……你明知道朕不适合,为什麽要丢下朕先走?”
他抱著灵位盘坐在地,脑海里全是过往的回忆。
他忽然发现,自木良去世後,柔情似水的媚儿一直在熨帖他的孤独与空虚。
为什麽自己从来没有看到?
他几乎後悔答应去参加木永桢的家宴。也许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想知道真相……
……
既然是家宴,赴宴的人自然不多,只有皇帝和昭妃,并几名信王亲友。
朝廷如今危机四伏,齐行忌一路搏杀即将回到藩属;大顺军队突袭国境,玄王频频告急。然而木永桢只字不提,依旧谈笑晏晏,仿佛仍是那歌迷舞醉的太平盛世。
酒过三巡,木永桢忽道:“老臣曾闻,东海有药师国,国人貌美声如,後为齐行忌所灭,只有少数族人流落民间,或有人得之,令其歌舞助兴,倒为一桩雅事。”
他的视线扫过如木雕般立在墨钦身後的秋宁,捋须笑道:“老臣有幸,偶得一名药师国遗民,今日令其歌舞,以悦天颜。”
秋宁听到这句话,终於失仪地抬起头。
他惊骇地看到水邱静被推了进来。小孩身穿纱衣,脸敷脂粉,打扮成优童模样,瑟瑟地抖做一团。
水邱静瞪大眼睛惶恐地环顾周围,看到秋宁时,他张著嘴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把头埋在胸前。
在木永桢跟前伺候的随从喝道:“大胆,天子在上,还不行礼?”
水邱静慢慢跪下叩首行礼,结结巴巴道:“草民见、见过万岁爷。”他行动间手足传来铁链碰撞之声,镣铐从宽大的衣袖里滑出来。
秋宁浑身颤抖,暗暗握紧拳头,悲伤愤怒在紫眸中流转。
墨钦瞟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沈了下去,淡淡问水邱静道:“你是药师国的遗民?”
水邱静趴在地上,不答话。
墨钦又问了一遍,他还是不答。
秋宁抑住激荡的心情,勉强开口道:“大胆奴才,皇上问你话,快回答!”
水邱静听他这般说,才抖著声音回答:“不、不是。”
“那你是哪里的人?”墨钦冰冷的声音带著无上威严,令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水邱静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不停地磕头。
秋宁见小孩磕破了头皮,鲜血染红地上的青砖,心如刀绞。明知道是木永桢试探自己,但看见唯一的亲人这般受辱,再也无法冷静。
墨钦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猛地站起来,走到水邱静面前,揪住小孩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与秋宁一模一样的紫眸赫然映入眼帘。那泪光盈盈、惶然无助的样子简直是另一个秋宁。
墨钦转过头,犀利的目光盯住秋宁,一字一句道:“朕看你就是药师国妖人!”
他放开水邱静回到座位上,淡淡道:“药师国的人不是擅长音律吗?唱首歌,如果唱得好,朕就放了你。”
见水邱静依然执拗地沈默,他不耐烦地道:“不肯唱?反正也是妖人,留下何用?拖出去打杀了。”
他话音刚落,秋宁便跪地求情道:“求皇上饶了他性命!”
墨钦露出饶有兴趣地笑容,而眼神里却充满冰冷的怒气,“凭什麽?你给朕一个理由。”
冷汗从秋宁眉间滑落,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看了看趴在地上抽泣的弟弟,把心一横,咬牙道:“因为……”
一阵沸反盈天的吵闹打断了他的回话。
墨钦皱眉道:“出什麽事了?”
信王府管家急匆匆跑进来,抹著汗回报道:“青海郡王求见圣上。”
“他来干什麽?今天是信王家宴,让他有事明天进宫奏禀。”
管家急道:“可是郡王已经闯进来了。”
他才说完,玄天赐竟风风火火地冲入院,径直垮进屋,叩首道:“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钦只得道:“爱卿平身。不知爱卿有何事,竟闯入信王府?”
玄天赐道:“启禀圣上,臣前日走失了个奴才,听说他被人转卖到信王府,臣前来讨要,信王殿下的家丁不肯让臣进门,臣一时气不过闯了信王府,不想冲撞圣驾,请恕臣不敬之罪。”
木永桢的瞳孔微缩了一下,仍旧客气笑道:“小郡王息怒。老朽年纪大了,这府里的事管得少,下人竟这般无礼。待老朽查问清楚,定给小郡王一个交代。”
玄天赐恭敬地向木永桢行礼致歉,然後指著水邱静道:“王爷不用查了,玄家走丢的奴才就是他!”
说罢上前一脚将水邱静踢倒,骂道:“你这蠢奴才!不好好呆在府里,乱跑什麽!”
水邱静见到他,顿时呜咽出声。
玄天赐像赶苍蝇似的挥手道:“哭什麽哭!竟给爷丢脸!还不快滚回家去!”
水邱静抹著泪,悄悄觎了一眼墨钦,低下头不敢动。
“皇上、昭妃娘娘、信王殿下,请恕臣失礼之罪,这奴才是臣花了大价钱买的,平时也最会伺候,臣实在舍不得。如见今找到了,请准臣将其带回严加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