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缓缓地道:“当然有干系,忠心过甚,便被蒙蔽了双眼。或者早已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不过你是他的家奴,奴性不改,这是必然的。”
他言语刻薄难听,却又一针见血,北辰擎一口气堵在心里,唇角微微抽动几下,却良久没有言语。凌疏等了一会儿,道:“我说完了,想必你也听懂了,你走吧。”声音冷冰冰毫无转圜之余地。
北辰擎心中了然,凌疏断断不可能在两天内将己方的状况掌握的如此透彻,想来军中安插的有眼线,而他也早就开始着手网罗己方的各种证据。
北辰擎对赵王杨熙一片衷心,自不愿如此轻易撤走,咬一咬牙,道:“凌大人,我们在这边关风刀霜剑出生入死的并不容易,你莫要听信那小人的胡言乱语,也莫要让皇上听信。你若是信不过我们,何不多留一些时候,再看看我等是如何和西迦国浴血奋战,兵士是何等英勇无畏。等你用心观看一段时间后,赵王殿下也会亲自去京师觐见皇上,条陈罗列自己所作所为,等皇上来判断是否确有谋反之心。”
凌疏打断他道:“不必这么麻烦。上呈皇上的信适才在你拦截那个侍卫的时候,我已经遣另一个侍卫送出,你所言均已无任何意义。而且我也不会相信。”
北辰擎道:“既然大人待我如此诚恳,那么末将也不必隐瞒。刚才我让淮南侯出去,将第二个送信的侍卫给拦截了回来,如今想来已经折返。”
凌疏闻言一顿,衣袖微拂站起身来,双眼微眯,目光凌厉:“你屡次拦截送信的侍卫有什么用?难道我信不过你们,你们就打算把我监禁在这里,然后杀人灭口不成?”
北辰擎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急速地思索,一时间沉默无语,凌疏眼光在他身上梭巡一圈,仿佛在打量一个亟待上刑的犯人。北辰擎被他用眼神活生生剐掉了一层皮。这一刹那,胸中果然升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然顷刻之间,他的理智硬生生将这个念头打压下去。凌疏杀不得,若杀了他,便是欲盖弥彰。但若是不杀,他的告密信持之以恒一封一封送回去,早晚会送到杨焘那里,却又该如何是好?
却听他忽然道:“你们把多余的兵马退还,将余者兵种及数量装备等自己登记造册,送呈当今陛下。另,把淮南侯交给我带回京师天牢中,我也就既往不咎。”
北辰擎不假思索地道:“那不可能,淮南侯你不能带走。我等的兵马也并非如大人所言隐瞒了数量。大人切勿听信他人胡言乱语。”
凌疏道:“那么你就走。”
北辰擎当然不会走,正僵持间,有人敲门,凌疏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翼轸卫,杨晔扭着另一个翼轸卫站在门边。原来凌疏虽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但北辰擎料敌先机,杨晔出手迅捷,果然将那第二个送信的又给擒了回来。凌疏适才的愤怒已经消散,看在眼里,只是淡淡地道:“知道了。天色已晚,北辰将军,我要歇息了,请你回转。”
北辰擎看看他的脸色,便知依旧毫无通融的余地,便抱拳一礼,接着转身出门而去。杨晔问道:“如何?”
北辰擎摇头,低声道:“走,先回去再说。”杨晔一把甩开那个翼轸卫,扭头对着凌疏的房门呸地一声,也只得先跟着北辰擎回去。
两人走出风云客栈后,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杨晔道:“我刚才在门外听着来着,他要把我扭回大理寺的天牢,他要给我穿金缕玉衣。云起,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那金缕玉衣穿起来很疼。”
北辰擎抬头看他,忽然一笑,眼光清澈温柔无比:“你放心,纵然我自己回去穿金缕玉衣,也绝不让你再去受那种苦。先让魏临仙去知会赵王殿下,请殿下示下,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魏临仙闻言自去。北辰擎原地缓缓走了几步,道:“小狼,我们若是退还这多出的兵士,就证实了私自蓄养兵马的事实。若是不退还,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若杀人灭口,那就直接激怒了皇帝,后果如何,难以预料。如今这凌大人倒成了烫手山芋,怎样处理都不行,唉!”
杨晔嘴唇轻轻动了几下,低声道:“都怪我,不该把他招惹来!”
北辰擎道:“这是迟早的事情,谁也不怪。皇上早就起了疑心,他不来,别人也会来。况且他言语虽然刻薄无情,却也比较直爽,倒是实话实说不刻意隐瞒。也许换个人,就这么跟我虚与委蛇一番,而后不声不响地走了,那才更麻烦。”
他抬头,看向暗夜中的天边,那是杨熙驻军的方向:“小狼,我从小跟着赵王殿下,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指到哪里,我就去哪里。”他转头看看杨晔,凑近了些,低声道:“那天晚上你说的话,被我给堵回去了。实则……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敢诉诸于口。而且现在我们兵马初备,时机并不是最好。北边有西迦国,对前几次的交战状况很是不忿,早已瞄准了我们,一直在伺机报复。若是这边再忽然有变故,被敌军乘隙而入,就状况堪忧。所以拖也要拖得些日子,方才有转圜的余地。”
杨晔心中砰砰地狂跳起来,问道:“我哥什么意思?你探询过没有?”
北辰擎摇头,涩然一笑:“没有,我无法问。还是你问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