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无休止的赶工,结罗果真日夜都在作坊,没有回县令府邸。除开起初一日望山抱着睿儿来给他送糕点,这两日他心无旁骛,专心制作弓胚,根本不担心儿子会受到慢待。当然,他执意要留在这儿过夜,有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理由。
听着窗外的轻微的动静,结罗心里一阵冷笑:影卫总算都被撤走了,看来望山近日有大计划筹谋,没有多余人力浪费在他身上。也幸亏如此,他才终于有了片刻松弛的机会。
扑扑,窗外的动静又大了几分。
结罗嘴角微微勾起,将手中的香囊收入怀中,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的院子里,冗长的影子拖拽在生出了绒绒青苔的青石板上,显得幽深而神秘。与白日里被众人看到的那抹疏离傲然的神情不同,此刻扬起手臂,让空中俯身飞的那只飞禽直冲而下,瞬时停在他臂弯上的结罗,整个人笼罩在朦胧的光影中,一张惨白的脸,更添了些许与世隔绝的寒意。
他最亲密的仆人——那张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即便是在此等夜晚,也没有被主人取下。
“飞涧,辛苦了。”结罗低声喊着这只扑闪着翅膀,盘旋了数日才敢露面的家伙,顺手从腰间的小荷包中拿去一块小肉干,往它眼前一丢。小家伙一口咬住,三两下吞进肚子里,尾上的蓝灰色羽毛在夜色中泛着幽暗不明的光。月亮偷偷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打量着这只飞禽,只见它个头比鹞略大,□棕白色,颊近白色,腰和尾上覆羽皆为蓝灰色,喙锐利而小巧,目光灼灼,威武而立,竟是善于逆风飞翔的红鹰。
结罗摸了摸它的头,又喂了一块肉干,才抬高手臂,从它的脚上系着的小木哨里抽出一张卷得极紧的白绢。随后,对红鹰低声道:“乖,去吧。”被主人取名为“飞涧”的红鹰即刻振翅跃起,飞向漆黑的林中。
白绢上只有一个字:变。
苦笑着摇着头,结罗心道,那人从来不肯多说一个字,虽说这样能防止消息泄露,但也未免太任性了点——如果他没有足够的默契来揣测其中含义呢?
变,即是让他灵便而行吧。结罗想了想,也便是那人信任他,命他全权处理这边的事物了。看来那日白衣人的出现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如今既然已经联系上了,这段时日还是少联络为好。至于那晚在厨房故意遗落的白绢,想必已经让望山产生了怀疑,既然生出了疑虑,自然会去查白绢的质地和来源,并按照他们留下的线索深入下去,如此甚好。
但愿,做完这两百支良弓,让此处的事情早点了解,便向那人申请回家吧。结罗打定主意,背着双手,回到房中。落下门闩,再抬手时,方才被他捏在右手的那方白绢已然化作一捧细密的粉末,被风吹散在了空中,没留下一丝痕迹。
射月谷的某处山峦上,暗如鬼魅的林海起伏翻滚,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即将被陌生的来客逐一揭开。
又过了几日,所有的竹胎全部晾干,解下了弓挪子,只等弓人们准备好牛筋、漆,还有暖靶用的树皮,结罗就可以着手进行下一个步骤。看着他多日都只睡不两三个时辰,弓人齐齐将结罗推出作坊外,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几日。
结罗伸了个懒腰,散步回县令府邸,和看门的护卫聊了几句,便奔着中厅而去。正逢午时的饭点,格外喜欢县令大人厨子手艺的结罗,闻到了卤蹄髈的香味,耸着鼻子就走了进去。一看,睿儿正被望山抱在膝盖上,一双手趴在桌子上,乐呵呵地吸着碗里的骨头汤,胖嘟嘟的小脸好似又圆润了一些。一桌子的菜,用饭的却只有这一大一小。
“哟,这不是先生嘛,多日不见,本官还以为先生把儿子送与给我,数日相待,更觉亲近如同宗血脉啊。”望山笑眯眯地看着他,却是笑里藏刀,睚眦必报的坏性子立时抖擞了出来。他知道结罗做弓很辛苦,但根据影卫所言,实际上并未到了必须要每夜宿在作坊的地步,因此对于胳膊、手臂上逐渐增多的牙印实在是怨怼极了。
面无愧色的结罗坐下来,抱过一看到他进门就往他猛扑过来的睿儿,夹起一块蹄髈到碗中,才道:“为官之道中有一条,讲的就是爱民如子,如今大人言传身教,做得滴水不漏,令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睿儿得您照料,在下不放心都不行啊。”
得,这马屁拍得,有高度,有深度。望山埋头扒饭,也盯着那盘卤蹄髈,奋力消灭,直到结罗将最后一块蹄髈抢入嘴中,望山才悻悻然擦嘴,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前日夜晚,城外的那群楙月县来的乌合之众,在城门外燃起了篝火,烧烤野味。一边吃肉喝酒,一边辱骂先生哪,说你肯定造不好那么多弓……”望山斜着眼,瞅着吃得手指油光四溢的结罗,把每个字都咬得嘎嘣响。
结罗头也不抬地支吾了声:“啊,大人也太老实了,他们烧烤,你可以去讨个野兔獐子过来解解馋。要不,改日我们在院中烧烤,你就别羡慕了……”
望山:“……”
见他许久没说话,结罗啃完蹄髈,给睿儿喂好了汤,转过脸来,“大人有话就直说吧。”
“先生,我跟你说实话,楙月县也被大王子控制了,这次的事恐怕不那么简单。这群乌合之众有恃无恐,背后肯定有人指点,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这出离间计如果成功,得益的是谁。如今,时限不多了……请你务必告诉我,究竟如何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