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顾白跟在沈慕渊身边,另一旁林叔浩作伴,阿涣与林叔浩的书童启星一道跟在后头,声音不大地就着美景讲着闲话,时不时轻快地笑出声。
顾白看着前头那串歌古颂今,摇扇叹春的才子,稀奇道,“慕渊哥,他们是说好了要一同拿扇子的吗?这天才刚暖了几分,怎得取得这般及时。”
沈慕渊失笑,“许是觉得fēng_liú雅韵罢。”转过头问一旁假装没听到的林叔浩,“叔浩兄,可是如此?”
林叔浩扇尖轻点了点自己额角,没好气道,“不及慕渊兄雅致,自是要寻些外物傍身,卖弄风骚的。”
沈慕渊含笑点头,“昨日阿涣寻了半天也寻不到我那春鸟惊山桃的扇面,余下的也不称这仲春的景象。看来有空的时候还得重新作一幅。”
林叔浩对着沈慕渊欠扁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好话坏话都被他说尽了。
宝石山并不如何陡峭,山路平缓,绿意盎然。因本就是西湖边的名山,所以往来的人十分多,供人歇息乘凉的亭子也不少。
现已巳时,外头太阳有些刺目,山间却正好树荫遮蔽,光亮却不日晒。杭州是以香樟树居多,茂盛挺拔,长势干净利落。偶有山风吹过,拂面微醺,暖意洋洋,山间灌木长树皆沙沙作响。青绿的,翠绿的颜色压着深绿的,墨绿的,拼命往尖儿上长,树叶翻飞,好不惬意。
极目眺望,便能一览山下西湖的美景。西湖本不大,对岸的城隍阁,雷峰塔也能尽收眼底。此时,桃红柳绿,正是烂漫。西湖沿岸,顺着断桥、白堤、苏堤方向,皆有车马行人闲散而过。小姐佳人撑的阳伞,红的黄的青的紫的,迎着周遭五颜六色的花,呼应得很是好看。
顾白认识好些花,什么迎春,梨花,茶花,玉兰,桃花,油菜花,牡丹花。若遇上叫不出名的,问下沈慕渊,他总能老神在在的报出花名。唔,这是含笑,唔,那是郁金。每当这时,顾白总是微仰着脸,望着沈慕渊,一脸崇拜。
沈慕渊受用得很。
林叔浩觉得顾白真是白得像只小兔子,好糊弄得很。于是总爱插嘴搭话,有时抢先报出那些花花草草的名儿,自觉得意。如此倒也能引顾白三分钦佩来,只是神色却没有那般神往。微有些受打击,便有自知的寻了前头四五个哥们儿,一同谈论起古今将西湖写得无比生动美妍的诗词歌赋来,徒留了那两人殿后。
顾白心里掂量着,虽说叔浩哥也十分出色,但一路上往来的女子,掩帕偷睨的,还是朝着慕渊哥的最多。
今日顾白出来得十分畅快,于是话也多了不少,叽叽喳喳的颇有麻雀的欢脱。沈慕渊专注地听他讲他最近看的书,看到的典故,讲他小时候跟父母偶尔几次踏青玩耍的情景,讲开始做豆腐脑时经常出错的窘态。两人不时开怀大笑,谈论得津津有味。
沈慕渊突觉心底一隅,如这春日的暖阳,如这午时的和风,熏得他痒痒的,悸悸的,却又畅快淋漓,丰盈满足。
众人下了山,如此招摇也显摆够了,身段显了,风姿展了。文采,怕是那些错肩而过的姑娘小姐听一耳也该心领神会了。便都心满意足得上了停在孤山脚下的画舫船里。船上早已备了美味佳肴,美酒歌姬。顾白不曾见识过这种场景,满眼满目哪都觉得新鲜。
沈慕渊引了他同自己一起落座。座下轻纱掩面,身材曼妙的妙龄女子各施手艺,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沈慕渊神色淡然,取了手帕递给顾白让他擦额间的汗。
王钊自是举杯三敬同窗好友,说了些漂亮话便入了席,让大家吃好喝好。席上顿时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原先登山赏景,前的前,后的后,没有什么机会好好说话游戏。此番三两杯酒水下肚,大家都活络起来,四处离了位子,彼此敬酒作谈。
沈慕渊本就是个善谈的,街尾卖烧饼的,巷里补鞋底的,走南闯北做大买卖的,历代为官心系国事百姓的,谈古论今家长里短,同谁都能亲亲热热地讲上两句话。更别说这书生堆里,里里外外讲的不过就是些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又怎么会冷场?
林叔浩有时总在琢磨,明明风头都被沈慕渊抢去了,为何他的人缘还是如此之好。为何大家对他却没有竞争对手的嫉妒和防范。是因为他性子内敛谦卑,不刻意卖弄,不故作清高?还是因为他如繁星瞩目却不自恃,旁人只要能同他相与就是三生有幸?
林叔浩失笑,沈慕渊明明只是个凡人,他的同窗,他的好友,再优秀也依然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程度,如何与繁星比肩?只是为何,总莫名觉得他那么高,总是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得围着他转。
三敬五敬下来,一边的顾白也没少喝。来找沈慕渊的也总免不了要和顾白寒暄几句,再免不了添了杯,道一句,“白弟,哥先敬你一杯。”
顾白确实是平白添了不少哥了,这么多日下来早已熟识,大家待他客气周到。有时看到一本好书也会念着他,趁着来吃豆腐脑的空档送给他看,所以顾白也喝得高兴。
这群道儿里,年龄自然都是相仿,二十出头,或者再长一两岁,唯独顾白最小,才十六。于是,别人若敬了他酒,他定要还回去的。
江南的酒原本就偏淡,香醇但不醉人。只是不想顾白酒量竟是这样浅。多饮了几杯就已面色酡红,有些痴痴地笑。虽不见醉,却也有些上脸了。沈慕渊替他挡了酒,旁人也不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