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遥慢条斯理的用早餐,年轻的身体果然够好,一夜未睡也不曾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如果不算满身盘踞着的红痕的话。那些遮不住的东西,江之遥也不曾费力遮挡,干脆听之任之。
昨夜闹出的那些动静,房间中的这些仆役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点,因此看过来的目光,总带着点隐晦的打量,就连在此服务了几十年的女管家也不能例外。
“江之遥!”大叫着急匆匆冲进来的人是柳净盈。直接越过女仆拉开的座位,冲到江之遥面前,担忧的眼神在□的脖颈上凝聚,她颤抖着声音问,“发,发生什么事了?”
“饿了吗?”江之遥平静的起身拉开身边的椅子,扶着女孩坐下,“先吃东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不必担心。”
这句话出口,柳净盈终于镇定下来,机械的接过江之遥递过来的食物,胳膊差点打翻前面的牛奶杯。她惊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笑容:“今天天气看起来不错。”
面对的人是顾墨颜,就算真发生了什么,柳净盈也无法出头,除非她有在顾氏盛怒之下保全家人的方法,所以她只能当做相信了江之遥的话,可她终究无法释然。
江之遥了然一笑,眼中露出几分暖意:“应该放晴了吧。”他探身覆住柳净盈放在餐桌上的左手,冰凉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中颤抖,江之遥安抚的握紧了一瞬才松开,“昨天半夜把何医生喊过来,结果累的你在外面守到现在。顾先生已经退烧了,你今天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走。”柳净盈恍惚了一瞬,蓦然侧头直视着他,澄澈的眼神这一刻复杂之极,倒映着江之遥的笑容,却晃不出半分涟漪。
江之遥感到掌中的手指蜷了起来,凉的像冰一样。当手指完全抽出藏在桌下的时候,柳净盈仓惶的移开视线。
窗外铺满了阳光,餐厅高大的穹顶上,水晶吊灯依然灯光璀璨,两层光明映得屋中人宛如幻影,身上铺着的光晕,模糊了所有神情。就连站在一边的女仆,一模一样的表情就像是程序调控出的虚幻。
“柳……”江之遥心中略微感到不安,身边女孩的情绪很不对劲。
“我不走,你不用想着怎么撵我。这里你待得了,我就待不得吗?”仿佛下了某种决定,低着头神色模糊的女孩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更何况我……”她顿了顿,激荡的情绪刚露头就消失无踪,“我答应过一个人……”
柳净盈没有再说下去,她抬头望向门口。江之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顾中澜正站在那里,身上每个细节都打理的一丝不苟,仿佛随时就要踏上战场,活脱脱顾墨颜的另一个翻版,只不过细看的话,还是能感受到不同。这个人的冷,是直接透到骨子里的。
“什么事?”江之遥靠上椅背。循规蹈矩的顾中澜,不是走在办事的路上,而是拐到餐厅来见自己,确实很奇怪。
门口的人毫无所觉的打量着江之遥,看得十分仔细,直到旁边的柳净盈也忍受不住正要出头的时候,他目光一闪,冷声道:“少爷晕倒了。”
他在研究自己,江之遥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这样的含义。他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用一种极为漠视的语调道:“抱歉,我不是医生。”
余光中看到柳净盈坐立不安的动了下身子,他将女仆盛过来的八珍粥推过去:“尝尝这个。”淡黄色汤液中沉浮着洗白的米粒,清淡的口感,寻常而又香郁。
看到柳净盈吃了口粥,他才对门口的男人微微一笑,反客为主道:“相信顾先生的得力干将还没来得及用早餐吧,不妨先坐下?”
顾中澜唇角微勾,从善如流的走了过来,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少爷也许在等你。”
“只是也许,不是吗?”江之遥眼睛一抬,浅浅笑语,他旁若无人的指了几样点心,招呼女仆分给柳净盈尝尝。再豁达的女孩,经历了备受煎熬的一夜,也难免憔悴不安。
而对面的顾中澜,余下的时间也不曾开口。女仆熟门熟路的将他习惯的食物摆放到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食物如此丰富,可是那个人数年如一次选择同样的食物,就好像永远不曾厌倦。江之遥垂下眼睛,遮然。
那个记忆中沉默寡言的男孩,挤在无数孤儿中间,抬起脏兮兮的脸,卑微而又骄傲的恳求他收养,可是在江之遥不曾留意到的角落,他早已被生活镀上了一层让人陌生的皮囊。
直到现在恍然回首,很多东西他才能看明白。江之遥推开椅子站起来,朝顾中澜点了点头:“我先走了。”用筷子戳着盘中剩菜的柳净盈立即蹦了起来,紧紧跟在他身后。
“回去吧!”走廊上,江之遥最后一次规劝身后的女孩,柳净盈只是摇头,窗外的阳光斜斜打在她的脸上,女孩的笑容明媚清朗却藏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