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熟稔的问句,好像早知道他会来一样,带着孩子一样的祈愿。江之遥心中怪异,迟疑着叫出他的名字:“顾……墨颜……”
“是我。”黑暗中的青年轻轻笑起来,如冰碎玉破,沁凉清透。
江之遥一时无言。长夜寂寂,唯有雨声不停歇。一坐一站的两个人,似乎有了某种隐秘不足道的默契,任雨点冲刷而过。
“阿嚏”沉闷的喷嚏声盖过了雨滴,江之遥尴尬的想掏出手绢,手放在裤兜中黏黏的一团,才想起自己浑身湿透,手帕和钱币显然也不例外。
坐在地上的人,从黄泥地中利索的站起来:“回去吧。”湿乎乎的手放在江之遥额头上,却比雨水横流的额头更烫。“没发烧。”喃喃低语,被夜色熏染的柔软缠绵,细碎的呼吸喷在江之遥眼上,隔了雨滴而来,依然温热湿软。
“我没事。”江之遥随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抬头淡笑。他们早已非彼时,暗夜中还可以这样沉默相对,灯光下则是山水隔千里。
顾墨颜却什么也不理会,嗤笑一声,攥住少年细弱的手腕,拖着他大步走回去:“发烧的人不可能试出自己的温度。”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的抗拒,他手臂猛一用力,将那个单薄的身躯扯进怀中。
隔着湿漉漉的衣服,胸膛相贴。江之遥觉得自己呆在一个火炉中。背上一片寒冷,前面却热的烧人。他微微抬头,夜色中最黑浓的是那个人的眼睛,最明亮的同样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冷与热交替覆来,正如他此时的处境。
犹如站在独木桥上,前狼后虎,无论前进抑或后退,他已少了份一往无前的锐气。所以他只能僵硬在这里,眼尾一挑,淡淡的嘲讽夹杂着并不明显的忐忑:“顾先生,如果冷的话,你不妨回去添件衣服?”
“为什么?”顾墨颜紧了紧手臂,下巴蹭蹭他的肩膀,大雨之中,仿佛仅剩这一份潮湿的温暖。
已经无法再沉迷。江之遥躲开他的亲昵:“我困了。”
“我也困了。”平板清冷的声音,偏生带上点无赖,那样理直气壮,仿佛回到了曾经,“我差点忘记,你在发烧。”他在一本正经的陈述,脸颊相贴,连雨水也无法挤入。
清雅少年略微怔忪,唇角一勾,稍稍挪开身子,手指按上对方胸口,指尖慢悠悠的划着圈,更是暧昧的拉长了调子,半笑半问:“是吗?”他很想问顾墨颜,你眼前看到的人是谁?但是很多事情,根本无法说透。
湿透的衣服让身体更加敏感,冰凉的手指落在滚热的胸口,只是那样时轻时重的拂过,麻痒的感觉从尾骨袭来,一bō_bō电流从指尖传递到全身,又极速冲到下腹。顾墨颜身体僵直,剧烈的疼痛蓦然袭来。
熟悉又陌生的yù_wàng,从现在贯穿过去,让他的记忆瞬间混乱,几年的时光模糊不清的交织闪现,他分不清现实虚幻,爱恨思念。他痛的想掏出自己的心,最终只是咬牙忍受,习惯性的挺直脊背。
“你怎么了?”急切的声音,飘渺不定,仿佛来自无法抵达的死亡世界。
顾墨颜能听到自己牙齿极速相撞的声音,他的神智一分为二,半是恍惚半是清明:“痛。”那样颤抖着的,柔软依赖的语调,让他不可置信于自己竟然也会软弱?。
“哪儿痛?”那双手立即按上他的胸口。
不是一个身体,却是熟悉的味道。
顾墨颜一瞬想撕碎怀中的人,那样深切的痛苦,似乎唯有鲜血才能洗刷。可他只是紧紧抱着,唯恐消失不见。哪怕听到少年倒吸冷气的声音,也不曾松了半分劲头。
如果松手,就会消失,也许再也找不到。这是他无法抗拒的执念。世上的一切都在飘远,只有温润的笑容,狭长眉眼中露出的璀璨光芒,从虚无中浮现在眼前,越加清晰。
江之遥清晰的察觉到青年情绪的变幻,在片刻的慌乱之后,他立即镇定下来。手指在不断颤抖,他懊恼自己方才的挑逗,也许勾起了对方不堪回首的记忆。
“墨颜,墨颜,小颜……”柔和的轻换着这个名字,江之遥顺着凸起的脊骨,安抚的拍弄青年的后背。多年前犯下的错误只能成为债务,已经没有机会再弥补。
温热的水珠滴在他脸上,顺着张开的唇瓣滑进来,舌尖不经意触过,咸涩的让人心痛。江之遥努力想看清大雨夜色中青年的脸颊,隐隐约约,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
“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用力的要将胸骨压碎的拥抱,清晰的传递出对方动荡的情绪。除了安抚,江之遥什么也做不了。“墨颜,你累了。”在悠长的叹息中,他并掌如刀,决然的击上青年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