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准我出去吧,爷,”我一边抽抽一边扒拉下他的手,“太子爷,我——我还年轻,你——你容我再多活两年——”
这话说完实则我挺严肃,因我怀揣了要舍身救家门的心血,我想爷定要好好儿活下去辅佐我爹或替我爹收场求情,然皇上不知这出,他只当我傻了吧唧说胡话,故只笑开了抬眉睨着我,沉邃问:“两年就够?”
我果然也厚着脸皮吸鼻子:“……还,还是二十年罢。”
两年是短了点儿,造反可是大业。
皇上笑看着我叹了口气,抬手将他纹丝的明黄袖口抖落来捏着,在我脸上轻轻揩了两道:“还清爷呢,这点事儿怕成这模样。稹清,你是瞧不上男人,还是单瞧不上我?”
他将我问得愣了愣。
我彼时才十三四,还没想过什么男人女人的事儿,心里揣过的心思就只马场那一回,且还是对着沈山山。
我心知我实则应当像沈山山那么喜欢个姑娘家,今后成婚生子让我儿子接替我变作我爹的沙包包。
然沈山山于我却不一样。我大约不是因为瞧上男人才瞧上了沈山山,但也不是因瞧上了沈山山就一定只瞧得上男人。
只是因为他是沈山山罢了。
皇上这问叫我怎么说?
实则我没那么容易就丢得开沈山山,然我知我与沈山山是不能够的。
同皇上也不能够。
我没瞧上皇上不是因为瞧不上皇上,皇上他挺好,我同皇上在一起也挺开心。
然同皇上的开心与同沈山山的开心究竟哪个才是瞧得上的开心?
……我将自己绕得都不知怎么是好了,脑子里昏昏沉沉。
然这时候皇上一边儿袖口给我的眼泪浇湿了就又换了一边儿拾起来,落在我脸颊上尚顿了顿,轻轻揩过的力道掠过好似了然。
下刻他垂了手,沉静道:“下午在场上你传我蹴鞠,我还以为你是同我……哎。”
一室昏黄里他轻叹好似阵青烟,绕在我周身叫我顿觉很愧。
我传蹴鞠不是为了他。
我那时候传蹴鞠给他,只是怕他同沈山山不对付,我想要帮沈山山。
“稹清,”皇上认真看着我,说了句实话:“定安侯就那么一个儿子。”
他下一句不消说出来,我懂。
我闻言耷拉了脑袋,捣了捣头发蹲在他旁边儿,也哎了声,眼看皇上都能瞧出来我心思,那大半是除了沈山山之外所有人都知道我心思了。
“那太子爷同我,不与这一样样儿的么。”我自己揩了两把脸,“还更甚呢。”
皇上闻言,忽蹲下来凑在我身边问:“要紧的是你究竟瞧上我了,还是没瞧上?”
我不大懂他的要紧是什么要紧,因我脑袋里要紧的应当是我国公府一家的命。
然我没敢说。
可这话不说出来皇上大约只猜我是个没瞧上他的意思,便又叹口气直身站起来。
“稹清,你若瞧得上我,我自多得是法子同你好。可你若是没瞧上我……”他顿了顿,“就只当今晚上没这出罢。”
我稀里糊涂地想了会儿,问他:“爷,你瞧上我什么了?”
皇上垂眼儿细细瞅了我半晌,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然后他叫我早睡,明早要去勤学馆。
他还说大老爷们儿就算被亲了也别做些想不开的事儿,接着就出侧殿去了。
【伍玖】
我心觉皇上这做派可比我在马场的时候潇洒多了,我好歹还洒了一地蜜饯儿呢,他竟能如此淡然。
但转念想,他这人做事儿惯常有理有据,可唯独在瞧上我这回事儿上,状似没什么理据。
忒玄。
第16章 山色有无
【陆拾】
当晚我把侧殿搞得一通乱,又听了皇上的话不能走了,自个儿看着那乱糟糟的心里就膈应起来,探头到廊上去差太监叫那小宫女儿来给我拾掇,她熟悉些。
那时候没当值的宫女儿都睡了,当值中几个晓事儿的正去伺候太子爷宽衣沐浴,没空。
小太监问我能不能另叫。
我说不能。爷我挺讲究,另几个不晓事儿的来给我拾掇乱了我也不乐意。
且凭什么要放掉这么好个折腾那倒霉宫女儿的机会?她可是扔了我蜜饯儿啊,沈山山送我的蜜饯儿。
我将那小太监连连往外推,怒道:“我今晚还就要她,你赶紧给我叫来,快!”
“清爷……”小太监颤了颤,转了圈儿眼睛,小心翼翼扭头问我:“这,这事儿……太子爷知道么?”
拾掇个屋子那么几天都拾掇过来了皇上还看笑话,我瞪那太监:“这有什么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