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帝纹丝不动端坐,看也没看痛哭流涕的长女一眼,他对着周家兄弟叹气,无奈笑着摇头:“朕这个女儿啊,素日娇惯太过,没规没矩的,任性得很。”
“长公主殿下开朗灵慧,气度非凡,皇家明珠光彩照人,令草民自惭形秽,深切敬服仰慕之,但草民地位卑微——”周明宏重燃希望,压抑着狂喜,诚惶诚恐,万分诚挚地奉承。他无才出仕、又是嫡次子,家族全力助他尚公主,确实是极好的谋划:当上驸马,几辈子荣华富贵都不用发愁,而且是体面的皇亲国戚,到时交友圈子将焕然一新,不也是出人头地的好办法?
“闭嘴!你闭嘴!”赵宜琳痛斥周明宏,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对方。
“安静。”承天帝不悦地训导:“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父皇!父皇,女儿再不敢了,您说什么我都改,唯独别把我许配给他,求求您,呜呜呜。”赵宜琳拼命摇晃父亲的腿,生怕其心血来潮张口赐婚,到时就算她是公主,也得听从君父的命令。
容佑棠本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因为他极厌恶长公主。但旁观半晌,看对方坐地哭泣哀求,又触动他想起生母识人不清、错付终身、导致半生以泪洗面的悲惨遭遇——唉,无言以对……
僵持片刻,赵泽雍看不下去了,在场者也只有他能劝阻、敢劝阻。
“父皇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口谕也是圣谕、圣旨。”赵泽雍首先沉声提醒,然后将妹妹从地上拽起来,扭头吩咐:“刘氏,你们还不赶紧带长公主下去休息?”
承天帝之前与周家兄弟亲切交谈时,脸在笑、眼睛没笑;如今见三子插手干涉,他转而板起脸、眼里却有欣慰笑意。只仍是不理睬长女。
“三哥!三哥!”惊吓过度的赵宜琳这时才想起还有另一条腿能抱。于是她立刻抓住赵泽雍的胳膊,用力摇晃,痛哭流涕道:“三哥,你不能不管我!你不能不管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在庆王府撒脾气,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斤斤计较,好吗?帮帮忙,你劝劝父皇啊!”
赵泽雍忍耐着妹妹的眼泪鼻涕和尖利嗓音,用力一提,拎着胳膊将人提溜起来,以眼神示意,奶娘等几个嬷嬷忙奔来将长公主拥住,哄慰的哄慰、擦泪的擦泪。
容佑棠悄悄朝庆王比了一个“九”的手势,想了想,又比一个“四”。
赵泽雍会意,随即开口:“父皇,小九和四弟都盼着您去探望。尤其小九,他一天不知要念叨您几回。”
“唔。”承天帝没好气垂下眼皮,慢条斯理喝茶。
“父皇,周家人已陪侍大半日,不如、改天空闲了再叫他们说话?”赵泽雍提议。
“行吧。”承天帝顺势应允,亲切和蔼道:“你们先回去,改日空闲了,也入宫看看你们的皇后姑母。”
“是。”
“谨遵陛下吩咐。”
周家兄弟毕恭毕敬地告退,能得帝王如此和颜悦色对待,他们当真受宠若惊、惶恐不安。
片刻后,议事厅陷入冷场,只有赵宜琳在哭哭啼啼。
容佑棠深知庆王与父亲关系一般,要他主动说软话好话是很难的,可总得有人开口。于是他又悄悄比了个吃东西的动作。
赵泽雍为难地皱眉,沉默半晌,才干巴巴问:“您怎么突然出宫了?也不事先说一声,儿臣好去迎接。用过午膳了吧?”
吧?不应该是“吗”?容佑棠莫名想笑。
承天帝稀罕且稀奇地掀起眼皮,把茶盅一顿,瞪着眼睛道:“午膳?这都什么时辰了?”连句好话也说不好,真真木愣!
但能想起来问,已属难得,这小子以前连半句闲话也不多说。宜琳脾气坏、不得人心,但他没有坐视不管,这很好,有兄长的气度风范,不像……唉!
承天帝板着脸。
赵泽雍诧异问:“难道还没吃?”他扭头问跟着的人:“李公公?”
李德英早把承天帝的表情看在眼里、揣摩在心里,他躬身,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地说:“今儿陛下直忙到午时,还没用膳呢,您府上的人就急匆匆进宫请求御医,陛下乃仁慈君父,安排妥当就出来这儿了,粒米未粘牙——”
“咳咳。”承天帝轻训:“就你多话。”
李德英忙告罪闭嘴。事实上,承天帝虽粒米未粘牙,却是用过一碗汤、半份粥的。
“这怎么行?”赵泽雍不赞同地摇头,立即吩咐下人速速备膳,正色道:“李公公,纵然陛下忙乱担忧,你们跟着的人也应当及时提醒。一国之君,务必保重龙体,否则江山社稷——”
“行了行了!”承天帝不爱听,抬脚朝后院后,不耐烦道:“你的这些个话,朕在朝堂上已听腻了。”
“是。”赵泽雍面无表情跟随,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父皇,您——”赵宜琳一直被父亲冷落,娇生惯养的她万分恐慌心急,亦步亦趋,又要哭。
“宜琳,你先去收拾收拾满脸的脂粉鼻涕,冷静后再来面圣。你已不是小姑娘了,遇事得动动脑子,再这样哭闹,父皇心情只会更欠佳。”赵泽雍把人拦下,好言提点。
“呜呜,咳咳,我、我我也知道,可、你看父皇,他像、像变了个人似的。”赵宜琳哭得哽咽倒气,说话磕磕巴巴。但她终于听了兄长的劝,抽抽搭搭,灰头灰脸地回屋去梳洗了。
承天帝轻裘宝带,悠闲负手踱步,走上曲廊,慢慢巡视跟儿子一样古板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