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打招呼的话酝酿了几百种语气,最终面色古怪,口气冷硬地道,“虞师兄,好久不见。”
醒林回头便望见她,彬彬有礼的含笑道:“好久不见。”
忽而,有个汉子边走边喊他,“虞师弟!”
醒林抬眼一看,是胡争如,他朝胡争如笑道:“胡师兄。”
镇九门浩浩荡荡全围了过来,郭不贰被人群一挤,身不由己退至后面。只见醒林在人缝里微笑着与人交谈,人缝越来越狭窄,最终瞧不见了。
胡争如不善言谈,醒林与胡争如并不熟悉,两人无甚好说,然而胡争如又不肯走,幸而镇九门年轻弟子多,你一句我一句聊的热闹。
远处,一行紫衣人款款行来,为首的是掌门贯云天,贯云天自是远远瞧见了东山派,他抚着胡须,昂首望天,只做瞧不见,却也并没如往常般从头发尖到脚趾盖浑身散发着没事找事的气质。
贯云天身后便是荀令萼,荀令萼的目光正好对上醒林,他迟疑了下,微不可见地轻点下头。
夏百友一见他师门,冲醒林打个眼色,立刻悄没声息的溜过去。荀令萼心神不在他身上,并未说什么。
今夜,各家收拾行李,相互走动。第二日才是正经日子,上午在大殿,由玉房宫掌门龟蒙真人主持开榜大典,晚上开第一场比试。
醒林进了房,他的卧室一进门是一桌四椅,桌后设着矮榻,矮榻右侧是长案,左侧设着帘幔,帘幔下设屏风,屏风后是一青幔床,醒林到屏风后,将衣物挂在长衣架上,他带的行李不多,剩下的直接扔到床边矮凳上便算完。
往年,夏百友房内犹如会馆,热闹非常,众人常常在那里厮混,他也是。他偶尔也带人来自己房内,除此之外都甚为冷清。不知今年是否依然如此。
晚餐时,他本欲趁机在宫内浏览一番,但白蟾宫来寻他,问他是否出门用餐,可用替他盛饭带回来。
他犹豫了下,并没出门,在床上老老实实地盘腿坐着,等人带饭回来。
纸窗外的行人不断,时不时响起说笑声,醒林静静听着。
深秋已至,夜寒露冷,旧房屋下全是熙熙攘攘的陌生人,想要看,却没什么好看的。
不如拥着薄被在室内躲寒吧。
第二日,醒林睡了个懒觉,j-i,ng心洗漱一番,穿上崭新的碧衫,出门至父亲处与师弟们一起,去往大殿参加开榜大典。
玉房宫大殿千年如一日般巍峨雄壮,参榜的弟子从大殿内依序排到院中,站的满满当当,连一丝空隙也不剩。
虞上清端坐在大殿第三位,醒林侍立在他身后。
他们之前坐着镇九门与紫极观,玉房宫掌门龟蒙真人从人群中缓缓行来,上了正中的高座。他声若洪钟,祷祝几道,醒林听不大懂,也未用心听。他的目光移向后方,y-in影沉沉处,那是大殿的后厅。
他的眼神轻若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回。
仪式十分冗长,半个时辰才结束,醒林跟着父亲往外走。
人多行慢,父亲从大门处直接走的人影不见,而他从殿侧的走廊绕了远路,刚转过弯,夏百友穿过人群来找他,携住他的手,附在他耳边大声说着什么,醒林一边听一边点头,眼帘一抬,正对上一扇门,那是后厅的侧门,如今已废弃不用,加了锁。
他听见前方有一紫极观的弟子问道,“这后厅不是议事厅么,好好地怎锁上了?”
说话人身旁的玉房宫弟子彬彬有礼的道,“掌门令人锁的,议事厅改到后面抱厦,这里便不用了。”
醒林的胳膊肘被人扯了一下,他猛的回过神,夏百友皱着眉头大吼,“你听到了没!”
醒林一愣,问:“什么。”
然周围人声噪乱,他的话瞬间湮灭,他只好跟着吼,“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夏百友吼,“一会去大餐厅!你和我坐一处用餐!”
醒林吼,“行!”
夏百友满意了。
醒林吼完如同泄了真气,不自觉地想要弯腰弓背,他提不起劲。
行尸走r_ou_般随着人流前行,他木着一张脸,想:这样嘈杂,方才,他是怎么听到前方人的闲话呢。
不知道。
他垂下头。
大餐厅里人挤人,如同狂蜂聚会,耳朵里尽是嗡嗡声。
醒林侧着身才堪堪能从缝隙里往前行进,夏百友一路所向披靡,十分神勇的找到了两个挨着的空座,他让醒林坐下等候,一人去打两个人的饭。
坐在饭桌前,犹如置身蜂巢中。醒林盯着眼前各色行人张开闭合的嘴,神色茫然,他的耳中如同进了一层水,四下里的声音,嘈杂而又遥远。
不知什么时候夏百友回到饭桌,递给他一盘饭菜。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米饭。
又吃了一口米饭。
再吃了一口米饭。
然后闭着嘴,一下一下,细致的,麻木的咀嚼。
身旁传来夏百友的声音,“这红烧r_ou_做的真是入味,你怎地不吃?”
醒林呆了一会,夹起r_ou_放进嘴里,油腻颤动的肥r_ou_在唇齿下爆裂,划过他干涩的喉咙。
那一种恶心,让他几欲吐出来。
他摇摇手,将满满一盘饭菜向前一推,对夏百友道,“我吃不下,先回去歇一会。”
他言毕,急匆匆的走了。
留下夏百友举着筷子,话堵在嗓子里,还没来得及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