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锦虞一直尾随在后,见他停步,便一面在心中盘算如何答言,一面缓缓接近。正前倾了身子欲伸手拍拍言相肩膀,谁料他似背后有眼睛一般,忽地侧转身子,教金锦虞搭了个空。池边青苔湿滑,金锦虞伸手搭个空,前倾之势却收不回去,他尖叫一声挣楞着双手便往水里栽去。扑腾了一回言相方反应过来,迅速将金锦虞捞上来。纵他身法极快,金锦虞惊吓间还是呛了水,咳喘不止。
忽听言相低低道声“得罪”,将自己揽进他怀中,一只有力手掌紧贴自己胸腹处自下而上轻推。金锦虞只觉胸腹处有气流涌动,连咳数下呕出水来,苍白如纸的面上方有几分血色。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假扮女儿身,湿衣裹身与男子亲近十分不妙,连忙低头避过言相探究的目光,自他怀里挣出来忙不迭地逃了。
回房换过衣服后,金锦虞还是决心要借言相出气。用从老塾师那里学来的诗词生拉硬拗,写了几封含羞带怯饱含小女儿情意的信笺,特特找了个嘴碎的侍女,给她一封,教她席散后塞给席间服紫袍袖之上绣有仙鹤的青年郎君,又故意将一封落在女眷多杂处。
接下来事情发展果然顺了金锦虞的意。不多日,金将军家的千金意中有人信笺传情的消息便传了出去。然有一桩却出了他的意料——言相不是姓言名相的普通仕宦子弟,而是当朝相爷言有斐。
金家大哥金锦时闻了信儿也不大信,促狭笑道:“言相文韬武略双全,人品一流。京中多少千金想着这门姻缘,连皇上都想做主把公主许给他。小妹好眼光,真真择良枝而栖。”金老将军倒真被气了一气,手指指着金锦虞抖了半天,不晓得该责备他什么。将军夫人摸着金锦虞的手目光十分复杂,若真是个闺女儿,嫁给言相爷不知道是桩多好的因缘。这话委实不知从何理论。
金锦虞哪里想到随便拣来气自家老爹的人来头这么大,心里暗暗也吓得不轻。将后面又写的几封预备火上浇油的“情信”藏了起来,只盼风头快些过去。然没清净几日,言府纳采提亲的人突然登上门来。这下便如将滚油兜头浇下来一般,不止金家的人,连京中的人都惊得够呛。
金锦虞这下是真慌了,只恨自己当日看走了眼,惹上这么一尊大佛。他不如何是好,便趁家中上下一片兵荒马乱偷溜出府,跑到相府求见。
相府众人恭恭敬敬将金家大小姐请到相爷面前,体贴地退出房间。
金锦虞单刀直入:“你为什么要娶我?”
言有斐应对自如:“我为什么不能娶你?”
金锦虞口不择言:“你娶我干什么?”
言有斐眼眸星华灿然,自他周身略一流转,薄唇轻启:“干?”
金锦虞教他气得两颊飞红,干脆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相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先前都是误会,其实我是个男儿身。”
言有斐定定看着他,金锦虞只当这人受了刺激,正欲出言劝慰,却见他微微一笑:“我信。”
“啥……?”金锦虞瞪大了眼。忽然被欺近,紧接着便被堵住了嘴唇狠狠掠夺了一番。直到他换不上气来用手捶打言有斐胸口,才被松开来。
言有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炸起毛来的样子,笑眯眯地告知,那一日池边帮金锦虞顺气,触及他胸口便觉有异,运气一探便发觉他体内气脉流动绝非女子。
金锦虞傻了,呆呆道:“你知道我是男子,为何、为何要娶我?”
言有斐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来,一字一顿念将起来:“郎君启信安康……”他声音清朗,金锦虞的脸色却随之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君是梁上燕,妾是檐底风。愿君乘风日,切勿忘相思。”言有斐念了最后一句,将笺纸收起,扬唇轻笑:“为不负你相思一场。”
这句话当真是压死金锦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当即夺门而逃策马狂奔,不敢回家干脆一路出了京城,不期被白云寨的土匪掳到寨子里,一直待到今日文道一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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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锦虞对着戚红尘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心中多日郁结说了出来,终于稍稍松快些,向床后一栽。戚红尘听得直愣神,只觉得此人之惨与自己不相上下,便也老着一张脸,将自己cǎi_huā不成反被采的悲情往事略加粉饰,去了过于羞耻的部分,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两人坐在榻上,执手相看,竟无语凝噎,对于彼此的困境都想不出什么破局的招数。忽然听到有人在屋外轻轻叩门。金锦虞往床上一栽,问道:“谁啊?”
门外有人应道:“是我。”声音清冷,却是文道一。
戚红尘打了个激灵,只怕被文道一拎回房去,不等金锦虞说话便胡乱应道:“你来做什么?白寨主教我今晚宿在锦虞房中的,我要陪伴锦虞,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