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白如脂玉的手腕已变得血肉模糊。
钟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然而每日男人走出房门那一刻,钟弦冷淡的声音依然会吐出永远不变的四个字:“放了他们。”
这似乎是他每日保持清醒的唯一目的。
男人每次都一言不发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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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总是相当丰盛。很多都是补品,人参,灵芝,燕窝,鹿茸,日日不断,毫不吝惜。甚至每餐都有一碗补血的汤。
尽管如此,钟弦还是一日日以可怕的速度虚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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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失了水润的轴承,一寸寸艰涩流过。
仿若过了漫长的一世,钟弦觉得端起汤碗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多久了。
一个月了吧。
右腕已经失了力气,似乎再一动便要折断。用左手艰难地端起不是何时变得异常沉重的参汤,手腕竟止不住地颤抖。
“啪”的一声,汤碗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汤飞溅而起。
压抑了几十日的情绪随着汤一起迸溅出来,钟弦心中狠狠一痛,厌恶地闭上眼睛。
此刻除了躺在床上维持呼吸之外,竟什么也再做不了。
那个前日还在论剑大会轻巧败了溟阴教教主段峻言的彻涯谷谷主之子钟弦,居然失策……沦落到如此地步。
失策给一个从未谋面却竟轻易信任的人。
他以为终于可以带给他温暖的情绪的人。
寒靖羽。
其实早在救下他的时候他便起了疑心,然而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却失了一贯的敏锐。又或说,因为答案太过离谱,心里便存了一分侥幸,未曾多想,便相信了他。
又或,哪怕他真的是南宫离,他也未曾想过他可以狠绝如此,将那张温和如许的脸在他面前亲手碾碎,然后露出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眼。邪惑,却冰冷至底。
也对。南宫离原本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江湖上人尽皆知,唯独他一人,竟天真到可笑的地步。
钟弦想着,嘴角不由得染上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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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了。
红袍男人走了进来,正看到钟弦无声轻笑。那张脸清秀依旧,却已虚弱到连唇都失了血色。唇角漾起与一地狼藉极不和谐的笑意,竟美得令人心惊,却冷得让人发寒。
男人平板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男人将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捡了起来,放到旁边的木桌上。扶着钟弦躺回床上,点了他的穴,略微犹豫着握住了他的手腕,将布带一圈圈解开。
看着腕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和已经瘦到只能握到腕骨的右臂,男人的手滞了滞,半晌,突然开了口,冷硬的声音轻柔了很多,像是在哄着生病的孩子:“最后一次了。”
钟弦没有开口,只是睁开眼。唇角的笑意似春花零落般消失殆尽。他淡淡地看着男人的刀从右腕的伤口划下。细细的血流缓缓流入玉碗,溅起细微的流水声。
男人包扎上刀口,抬起头时,突然对上钟弦冰冷的目光。
钟弦一字一顿地冷冷道:“放人。”
男人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我会和宫主说。”
钟弦的口气毫不松动:“让南宫离来见我。”
男人看着他,肃然的脸上难得露出复杂的神色,良久才道:“我会告诉宫主。”
钟弦没再说什么,移开了视线。男人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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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一抹紫色一闪而过。卓颜脸上并无异样,只是小心地掩上门,目光都没移开半寸。花漾见自己偷窥被发现了,也不在意,笑眯眯退后半步,看着男人道:“怎么,卓颜,你比石头还硬的心居然会心痛了?该不会看上那个小娃娃了吧?”
卓颜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他救过宫主。”
花漾眼神闪了闪,随即敛起笑意,走到不远处的石亭中坐下,悠悠道:“虽说宫主散功一个月,但若不是为了引钟弦上钩,自然不可能故意下令让黑风堂那帮不长脑子的三流杀手追杀自己,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又不是不知道宫主从来都是为达到目的不惜手段,何况宫主自有分寸。……不过话说回来,钟弦究竟是怎么在宫主毫无破绽的计划之下,竟能想到两年未曾动作的落月宫打算对彻涯谷下手?甚至肖拓那个全然老好人样子都没能瞒得过他。”说着撇了撇嘴,“现在想想,如果当时钟弦连宫主的身份都识破了……那可就更有趣了呐。”
卓颜望着不远处钟弦的房间,不由叹了口气:“宫主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花漾翻了个白眼,道:“钟弦那是什么人啊,一点高手的觉悟都没有!年年在谷里憋着,各种挑衅对决邀请一概不予理会,直接去谷里抢人多没成就感,以宫主的一贯作风,自然是要让钟弦自己送上门来。再说练成《九炎阳谱》之后,钟弦的武功除了宫主之外无人能出其右。一月前宫主的《澜镜心经》尚未练至第九重,加上剑伤未愈,如果不废了他的武功,想取钟弦体内的纯阳之血断不会那么容易。”说着一双凤眼促狭地看着卓颜,“别跟我说你正义之心燃烧了啊,当初观真道长死了怎么没见你心疼。”
☆、旁观
卓颜沉默。
那日奉宫主之命去地牢之时,对此早已麻木的他像往常一样习惯地打开已有百年历史的锈黑的铁锁,然后带里面的人去上殿。卓颜从小便不甚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