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道:“那……那我给你讲讲修仙之道,行吗?”
狐狸颔首一笑,苍白的唇角牵起浅浅弧度,如弯月落镜水,荡起的涟漪缓缓化作他眼眸里的一道微光。
薄唇轻启,落下一字。
“好。”
白泽原身是神兽,自小生长修炼在昆仑,所以对修仙论道之事十分熟稔,亦是族中之姣姣,被许多长辈寄予了修成上仙,震耀族威的重任,此刻论起仙道来,身周似乎都有飘飘然的烟云环绕,细长勾人的凤眼里如洒了一壶清酒,酣快淋漓,仙气盈动在一袭白衣之侧,愈发将他眉眼衬得潇洒俊逸,fēng_liú不凡。
他语气极轻柔,低沉缓慢,加之说的又都是阴阳五行,天地大道之类的术语,使人听了不免昏昏欲睡。
狐狸本想着努力睡去,这时却听的格外精神,腹中疼痛已经不那么剧烈,细微的很难察觉,小家伙时不时动一下,拱土的小笋一般。他一手安抚着肚子,一面安静望着那人滔滔不绝,漆黑幽深的眸子里不知道在遐思些什么。
白泽察觉到目光,停了下来,柔声道:“怎么了?”
狐狸一愣,旋即轻轻笑开:“没什么,只是觉的,白泽你以后一定能修炼成上仙吧,真好。”
而自己却没机会了。
也不知道这人到了天上,还能不能和自己像从前一样,把盏言欢;像今日一般,浮生作陪。
狐狸甚至没意识到,他竟在害怕他的离开。
这份心情,如一朵枝头脆弱的花,欲盛开,还怕春风太过料峭,只得惴惴颔首不语。
白泽却一瞬就明白过来,伸手揽了狐狸清瘦的硌手的肩膀,淡淡道:“成仙不成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你在哪,我便在哪,你在九重天,我自然要飞升成仙,你若在凡尘里,我做个凡夫俗子又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狐狸就算再迟钝,也大约能明白那人心中所想了。回想起前些日子的种种暧昧,不觉耳尖又是一烫。
心里却是莫名喜悦着,脸上不经意笑开,如一朵明媚而不自知的小桃花。
狐狸低着头,长睫似羽扇,盖住了半双清眸,掩去其中如絮纷乱,许久,才轻轻开口:“白泽,你待我之心,我清楚明白,可是我自己的心,我却尚且看不透……”
他知道,自己执着于的,其实不过是这几百年来对一人的念想罢了。
只是这道坎儿,太难跨过。
他用了半辈子去寻一个人,念一个人,那人名字是刻在他心上的一个烙印,粘着血,牵着筋,一碰就疼。
他不曾想,有朝一日,假如他不再执着于云远归,执着于刘子固,那他这几百年的守候和期盼,又都算作什么?
狐狸深吸了口气,肺腑里好像扎入冷硬的冰碴子,忍不住呛咳几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白泽,我不值得你这样。”
他的心不是完整的,他的身子亦不是完整的,他整个人就像秋天的一片落叶,摇摇欲坠在枝头,已经枯败,已经失去水分,只待一阵凉风,卷其入尘土里,被揉碎碾烂直至消散在风中。
白泽望着那双含着秋水的深墨色眼底,心里蓦然一抽痛,直想把这人整个儿揉在怀中,融进血骨,“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在这里,那是我心甘情愿,你若不想见我,我立刻就走,不再烦你。”
说罢,竟起身真要离去。
狐狸心下一惊,脑子里还未反应,一苍白的只手已经慌忙探出,两指堪堪拽住了那人雪白宽大的云袖,“谁说烦你了?”
白泽停住身子回头,眼底笑意渐浮,唇角挑一抹微微的弧度,容色满是掩不住的开怀。
狐狸瞧着才知被耍了,心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止不住气闷,一把甩了那人的手臂,清丽的脸庞浮出几丝窘迫,耳根微红,小声嘟囔一句“混蛋”后,愤愤靠回软垫上。
青碧的长袍如初春新柳,上好的绸缎色泽鲜明,似罩了一层清透水光,愈发映的那人肤白如雪,容色端丽,像是自画卷中不小心走出的一般,无论何时何地看去,都惊艳的令人难以挪开目光。
白泽坐回床畔,俯身侧脸贴在狐狸圆滚滚的肚子上。
软乎乎的触感轻柔而温暖,像是身处一片春暖花开里。
他目光向上看去,入眼先是狐狸一双尖尖下颌,紧接着是苍白的紧抿的薄唇,再往上是秀挺俏丽的鼻尖,宛如玉葱般清透洁白,最后是一双略显细长的桃花儿眼,眼底噙着淡淡的笑,一颗乌黑的泪痣,像是含着那许多说不出口的话,道不明朗的心绪,无声点在眼角下面。
白泽抬手握住那人垂在身子一侧的指尖,手心顿觉一阵冰凉,他一瞬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复又攥的更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秀郎,今夜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
狐狸垂着眼帘抿唇不语,胸膛起伏却愈发剧烈。
盛夏晴朗的正好,小轩窗外,蝉鸣如水,花香如潮。
白泽感觉到狐狸的手心像是浸了水一般,湿淋淋的,冰凉又柔软,又道:“秀郎,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不想再把一颗心埋在角落里,更不想看着这人纠缠在回忆里无休止的承受痛苦。
他想大大方方的牵他的手,吻他的唇,嗅闻他长发间淡淡的清香,不必小心翼翼,更不必以玩笑来掩饰真心。
他想对他说句“喜欢”。
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几百年。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