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千丈,青藤错落,云雾如海。我顶着疾风,感觉浑身的皮毛都要被吹散,骨头里咯吱咯吱作响,我望着那极速下坠的身形渐渐在视野里消失成一个灰色的小点,顾不得许多,一咬牙,两只前爪抱住峭壁上荡荡悠悠的深黑色荆棘,“刺啦”一声清晰响在耳边。
我呲牙咧嘴的稳住身形,垂眼,茫茫雾气里只隐隐约约摇动着无尽的苍翠山林,四下云海飘荡,空无一人。
这样的高度倘若摔到崖底,必定会连个囫囵尸体都留不下吧。
凡人呐,还真是有趣,一条命说舍就舍,地府却原来是那么好玩儿的地方吗?还是说留在人间的苦痛,早已超过了地府的千万酷刑?
我娘对我说过,人间有许多悲苦,最苦不过爱别离,求不得。
也不知眼前这人是为哪一个。
风声愈紧,将千万碧绿藤条吹的飘飘荡荡,我无暇再想,念动一道口诀,身后的尾巴抖了两抖,落下两道金光,驱散了濛濛水雾,直直向崖下无尽的深渊探去,卷了那仍在极速下坠的灰色身形裹在毛团儿里,死死拽住。
霎时,尾巴根儿狠狠一疼,我“嗷呜”一嗓子,一个没忍住泪洒半空,这人可能不是来寻死的,大概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
我吃不住那人重量,爪子颤了颤,蓦然一松力,身子顿时顺着藤蔓向下滑去,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在鼻尖飘然开来,我低头舔了舔爪子上湿哒哒的毛发,向下望去,只见那人完好无缺被我那毛绒绒的尾巴拦腰裹在里面,已经晕过去了。
我舒了一口气,卸了尾巴上的力气,将那轻轻人放在已经距离不过几公分的崖底,松开藤条,一瘸一拐的攀着峭壁突起跳到地面。
入眼是一张秀气的有些过分的面孔,眉清目俊,面白如雪,纵然满脸的碎草淤泥,发髻乱成一团,亦遮不住那人温润儒雅的气质。
看上去应该是一个读书人。
我将头埋在那人胸口处停留了一小会儿。
还有热度和心跳,还没死。
不过离死也不远了,从几千米的山崖上落下来的这种冲击力,凡人不可能受的了,饶是我尚感觉浑身的骨头都似撒了架一般,更别说这文文弱弱的小书生了。
看来这一趟我费尽力气,也只不过救回来一具尸体而已。
我摇头叹了口气,伸出爪子将那人紧闭的眼睛上的杂草和污泥轻轻拂落,转身走了两步,定住脚步。
我回头,望着那人愈发青白的面孔和胸前微弱的起伏,心中一刺,恻隐之心大动。
罢了,谁叫我是一只善良的狐狸呢。
我回身折返,嘴里念动口诀,摇身化作人形,皮毛变作了一件青色薄衫,衣服穿在身上略有些空空荡荡的,山风吹动宽大的云袖,烈烈作响。这是我第一次化人,也不知相貌如何,我在脑海里略勾勒了一下母亲清雅绝尘,飘然若仙的模样,想来自己也不会太差。
书生的气息已经微弱到紧绷的丝线一般,随时可能会“啪嗒”一断,一命呜呼。
我俯下身子,两根手指用力捏起那人的脸颊,将他下颌抬起,对着那微露出一个缝的嘴巴,闭眼将双唇压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