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最喜欢松阳老师,他是自高杉出生以来第一个不因家庭背景,真正关心他的人。前面说过了,高杉晋助由于倍受身为大家长的爷爷的宠爱,从小围在他身边的亲戚们对他好、溺爱他,都是别有用心的,目的只在于间接讨好他爷爷,至少给他的感觉是这样,没有人是发自内心关心他这个人。周围的亲戚从不批评、责备他,他无论做什么都会得到夸奖,不要单纯以为这是件好事,虽说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世界,难以看穿他们的语言背后掩藏着怎样的想法,但小孩子的直觉远比大人精准得多,证据就是小孩子的眼睛能够看到许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但长大之后这种能力便自然而然消失了。幼小的高杉晋助看得出,松阳老师和他讲话时,围绕在四周的气氛与家里那些讨厌的亲戚迥然不同,那是放佛冰雪初融时看到枝头冒出第一个嫩芽的心情,有种满怀希望和温暖的感觉,而家里那些亲戚带给他的感觉永远是包围在虚伪赞赏下的笼罩着严霜的冬夜。
松阳老师去世后,他经营茶道教室兼住所的房子被拍卖,财产充公了,由于找不到坂田银时的其他亲属,便由当地政府联系将他送入儿童看护设施。高杉和假发他们当时也都只是小学生,真的还是孩子,很多事对于他们来讲,就算感到不公,也没有能力去改变,只能听由安排。
“好歹也十几岁了,能做点大事了。”高杉继续说,“不是说,要出名就要趁早吗?过了三十岁如果还默默无闻,干脆就别再费力挣扎了,这辈子也就默默无闻了。当然,我可不是说要当什么名人,就是认为想做大事必须趁早,过了二十岁都嫌晚啊!那些资本家,美国的石油大亨什么的,很多都出身贫困,没正经上过什么学,很小便背井离乡出来做学徒,十几岁都有自己的公司了,难道我们比他们差很多吗?”他翘起一根手指,“我们生活的世界,每天都有富人坐在豪华餐厅里享受高级料理,与此同时却有流浪汉饿死在街头,这样的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因为太频繁了,政府充耳不闻,当然他们公务缠身,忙着讲演拉选票什么的,而我们和他们不同,总该做点什么,一直这么坐视不理我心里总觉得无法安生。
高杉一直仇视富人,尽管他也知道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一副坏心肠,可心中的厌恶始终挥之不去,又因他自身出生在富足的家庭产生了深深的自我厌恶。这份自我厌恶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后演变成一种极端黑暗的热情,令他总想毁了一切,只有在破坏什么的时候,心底才会感到犹如报复般的痛快。“只有扭曲的世界彻底销毁,才能建立新的,不是吗?”
那年夏天,高杉说完后,经过一阵沉默便被搁置了。其他三个人心里多少认同他的话,尽管有些偏激,可一定程度上事实就是如此,也激起了大家的反思。直到一年后,才正式开始策划,那时高杉他们国中毕业,辰马也为了考大学搬到中学附近租房子单住,大家的活动都有了更多的自由。
“对啊,凭什么我就得不幸?出生时被父母扔了,后来又被收养的家人扔掉,好不容易才遇到松阳老师,可他却因富家子弟一时好玩而丧命,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坂田银时曾如此想过。而假发本身就是个极富正义感的少年,大抵在家听闻了不少家族制药厂里见不得人的勾当,感到忍耐不了了,多少想让类似他堂叔那样的家伙吃点苦头。辰马则是对高杉怀有好感,自愿协助他们。
“那家伙太纯粹了,我指情感方面。”辰马这么评价高杉,也是坂田银时唯一一次听到他亲口正经评价高杉。“正是因为他有颗玻璃心,所以若是有一丝裂痕,就彻底碎了;一旦觉得感情被污染被背叛,他就会发狂。不过,在我眼里那家伙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就是他那有些扭曲的性格我也觉得是种魅力。”
这么着,大家的想法达到了一致。行动以那些上流社会的人物为目标,他们的企业或是生活常在电视上曝光,何况除了坂田银时以外,另三个人的家庭都与这样的人物多少有接触,要收集情报并不困难。这些人通常在公众面前净讲些道貌岸然的伪善话,私底下的生活则是肮脏得一塌糊涂,虽不能以偏概全,但教人悲哀的是,大多数都是如此。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从本质上改变不了什么,就算从富人口袋里分一杯羹拿去募捐,也不会改变他们的贫富世界观,钱财的损失只能造成他们一时愤怒而已,不管怀有如何好的初衷,这样的行为也不过是玩票性质的恶作剧,而且拿用这种方式弄来的钱去捐款,实在……心里不是没有罪恶感,只是每次都被说服了,“他们本身也有错,法律制裁不了,总该有人出面”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不都是这个目的吗?后来有一段时间,总有一股阴郁而古怪的气氛笼罩在四个人之间,行动无法顺利进行,当然这其中也包含感情变化越来越复杂的因素,比如辰马越来越忙,经常无法抽身露面;假发和高杉之间的争吵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坂田银时愈发沉默,他不想失去好友,他认为当朋友舍身犯险而又不能阻止时,就该义无反顾地陪同涉险,那段日子里,很多被埋在心底的松阳老师曾经教导过他的话慢慢都浮现出来,老师说过,他是仙鹤衔来的孩子,仙鹤只记得对自己有恩的人并且想方设法施以报答,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