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挖出尸身的双眼。漆黑的鬼眼和重瞳的右眼在他的掌心里疯狂打转,窥伺着人间的一切,他将它们依次亲吻,随后放入怀里好生珍藏起来。
将那具再无利用价值的躯体丢入翻滚的岩浆里,他拾起地上的短刀,足尖点地,整个人就如一架纸糊风筝般轻飘飘地飞上了来时的洞口。
被叶惟远放置在洞口的头颅半睁开眼睛。
“叶……”
他以为上来的人是叶惟远,可话说到一半就住口。
——来的这人散发着和叶惟远截然不同的危险气息,更加的冷酷,也更加的邪恶……
叶泷水将它的头颅托在掌心,与自己的视线持平。
“这样你还认不出来是谁吗?”
“主人……”
除了叶泷水又能是谁?
似乎感到痛苦,辰已闭上眼睛片刻。
它自认对叶惟远仁至义尽,可看到他落得这般下场还是于心不忍。
“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总该有些表示吧?”
“恭喜主人,贺喜主人。”
“虚情假意。”
叶泷水冷哼一声,盯着它血红的双眼轻声道,“不如瞎了的好。”
他出手快如疾风,瞬间戳瞎了辰已的双眼。
红白浆水和着两行血泪一同沿着死白的面颊淌落,模样煞是可怖。
“辰已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和主人说。”
强忍着痛楚,辰已示意叶泷水凑过来。
它本是凡夫俗子,因为叶泷水于他有恩,不得不留在他的身边报恩。它亲眼目睹了叶泷水是如何堕入魔道,作为极少数的知情人,它顾念着恩情,守口如瓶,绝不和其他人说起。
某日,叶泷水说他需要一人献身,他便不问缘由地站了出来,决心彻底偿还叶泷水的恩情。叶泷水用泷水刀斩下了他的头颅,将他的身子被连同白蛇的骸骨一同加入那铜锅烹煮。他的头颅在外边冷眼旁观,算是彻底明白了明白叶泷水要将他做成那名为人豸的怪物。
奇怪的是明明头颅和身体分开了,灵魂都要被那铜锅煮化的痛楚还是传给了他。他的哀嚎响彻地牢,只恨不能当场死去。可他不仅没有死,还在叶泷水过来唤醒他时,睁开眼睛唤了他主人。自那天起,他化身成了这半人半蛇的怪物,替叶泷水镇守了这地宫千百年。
就算有天大的恩情也该到头了。
“辰已最后有一句话要送给主人……”
不等叶泷水接话,它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善恶到头……”
觉得晦气,叶泷水将这头颅随手丢到一旁。
“你就在这地底慢慢腐烂吧。”
“善恶……到头……终……终……”
辰已那瞎了的头颅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终有报……”
然后它彻底咽了气。
·
骚动传来时,霜未突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周遭的一切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而灯里油差不多要燃尽,火光越发地寥落。
叶惟远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股极为不好的预感,就像许多年前那个本应旖旎的夜里,她披着绣满热烈榴花的嫁衣,坐在花团锦簇的新房,咬着嘴唇羞涩地等待。
最终她没有等来自己青梅竹马、少年英俊的郎君,而等来了那个毁了她一生,要她每每想起都恨之入骨的魔头。
胡思乱想间,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巨大,几乎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霜未姐姐,霜未姐姐,快来呀!”
其余的活尸们手挽着手,呼唤迟迟不肯出现的她加入她们。
“主人在叫我们了,再不去可就迟了。”
她捂住头,疯狂地用额角撞着桌子。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我是人不是鬼!不要叫我了!”
那声音仿佛跗骨之蛆,即使她捂紧了耳朵,也还是往她的心里钻。
“快来呀,你要背叛我们了吗?”
“你怎么可能不是鬼呢?你忘了我们都是徘徊在人间的鬼了吗
“霜未,来我这里……你要反抗我吗?”
是那个害了她一生的人的声音。
这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傀儡的本能终于战胜了她心里偷藏着的一点人性。
她机械地站起来,走出房间,汇入了那片火红的人潮,向着同一个地方去了。
到了皇宫外的这片旷地,她发现不止是她们,全城的活傀儡和木偶人都在朝这里赶来。
眼见人差不多到齐了,头顶巨大的阴影投映下来,使它们全不由自主地往天上看去。
乌泱泱的鸟群几乎将天空都遮蔽。它们的木头翅膀扇动,带起巨大的飓风,盛景好不壮观。
在这之中,唯独有一只和其它的都不同:它身披黄金制成的羽衣,长长的尾羽上燃着火焰,眼眶里镶着红如凝血的宝石,简直和九天里的凤凰一模一样。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鸟背上站了个人。
那人背对她,负手而立,衣袂在狂风中飞舞,身形看起来无比熟悉。
她身边的其余红衣鬼们如秋后的麦子一般伏倒,唯独她茫然地站着。
“恭喜主人!”
“贺喜主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霜未膝盖一软,也要跪下。
要跪不跪见,半空中那人察觉到她在看他,转过来,也让她彻底看清他的脸。
正是一去不复返的叶惟远。
·
叶惟远,或者说叶泷水示意底下的各位稍安勿躁。
这声音有魔力似的,直接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