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咬牙握拳,脸上神情动摇,显然是后悔发了那一掌,但他生性倔强,还是强撑着正视我的眼睛:“我没有。”
见他否认,我更是恼怒起来:“伯夷所说,你纵使不愿相信,却也不可一意孤行。我说过,会为你取得劫火金丹,但在此之前,罩阳神功断不可再动!”
“……我自有分寸,不需你多言!”那人拂袖怒骂,缺少血色的苍白嘴唇微微发抖,“你是否觉得长大了,我再无法管教你,所以才如斯僭越,竟冲我发起火来!”
我心中一皱,稍稍清醒了些。是啊,说到底,我有什么资格责备他,让那人在凄寒深夜独自等待,还将他气得怒血翻涌,比之罩阳神功带来的冰冷寒毒,更加不可饶恕的,不正是自己么。
我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像小时那般低下头,认真道:“今夜之事,是云华错了。”
夜深寂寂,对面静默良久,视线中,我看着他红衣衣角,竟觉得胸口难过。也许是自己期待得过多,不知不觉间,竟以为能够把师徒礼节给掩盖过去。然而在那人眼中,我始终是他一手养大的门中弟子,我可以在拥抱他的时候喊他凤尧,但是清醒人前,永远都只能称呼对方为掌门,就如同长大至今,一直那么做的那样。
恭谨得体,才是直阳宫大弟子,云华。
“夜寒微凉,让云华侍奉掌门回房吧。”
头顶轻轻一声叹息,仿佛每次原谅我翻墙时的无奈语气:“罢了,起来吧。”
十二 换装出发
翌日清晨,我替掌门掖好被角,便轻手轻脚地翻窗而出。明心房间相靠甚近,被她发现我夜宿于此,必然会有所怀疑。昨夜掌门身寒,为防他寒气发作,我便靠在外侧搂着他睡了一夜,当然这一夜亦是艰难万分,掌门岂肯轻易示弱,我一脱外袍他就急着大喊“我无事”“我无妨”,好不容易贴着他的背脊搂着睡下,那人又僵硬万分,耳朵根子即使在夜色里,也能看到微微的变色。
我把他抱紧了握住他的双手,细瘦指尖冰寒冷涩,指节处还有细微剑茧,让人疼惜非常。我家掌门闷然闭眼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你身上,有酒味。”
他背对而卧,我也不知那人是如何表情,只静静道:“以后再不去了。”
“哼,我竟不知道你还有钟爱女子,怎好叫你不去。”
我想了想,他大概以为我去的必是暖香楼,钟爱女子,估计就是柳姑娘了,看来沈雪隐给他灌输的概念颇为深刻,我这黑锅背的,到底成了个胭脂香粉客。只是,这人的如此反应,让我在黑暗中忍不住地想微笑起来,那人听到我气息有变,仿佛笃定了般,声音更是响了些:“果真舍不得吧,你的性子我怎会不知,你那几个师妹们,也总喜欢缠着你练剑多些,可见是逢源惯了的。”
我故意没做声,只轻轻地把他抱着贴近自己的胸口,让那人用背脊听一听心跳的声音。掌门僵了一僵,却也没有挣脱开,我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世上,还是你穿红色最是好看。”
寂静中,对面那人把半张脸孔缩进被褥里,闷闷地接了一句:“花言巧语……”
在池塘喂了会儿鱼虾,沈雪隐终于穿戴整齐地从房中走了出来,他昨晚醉酒,过夜却仍未显出落拓颓废的模样来,依旧皎若明月,冠玉容颜,很是风骚。我把鱼食全部抛尽,从石山上跳了下来,那人笑着朝我走来,叹道:“一早前来,可是来瞧我宿醉模样?”
不早了好么,明心那丫头可是连午饭都端进去过了。我道:“雪隐精神尚可,看来昨夜未有头痛,只是云华肩颈酸涩,背着个大醉鬼,实在有苦无处说。”
“原来是来讨我利息的,”沈雪隐笑道,“那今日我请客,再去酒楼喝酒如何?”
我向他拱了拱手:“虽然也想与雪隐一道游玩,只是云华尚有要事在身,武林大会不日即将举行,我与掌门商议再三,还是决定今日便离开洛阳了。”
那人顿了顿,依然勾着嘴角:“原来是要走啊。”
“雪隐盛情,云华谨记于心,这几日多谢款待,待我下次下山,再来与雪隐把酒言欢。”
沈雪隐敲了敲扇子,道:“谁要你来
,最好是再不来洛阳,也不叫人心烦。”
听他玩笑言语,我也有些不舍,便从腰扣处解下一块青石玉佩来:“此物你曾说过很是喜欢,如今离别之际,未有其他,唯有此石可以聊表谢意,雪隐就收下吧。”
沈雪隐接过玉佩,低头看了会儿:“这绳结打得真是精细,红绦之中一抹翠绿,好生雅致,云华可真会收买人心。”
“那也得雪隐看得上眼才好。”我油嘴滑舌地打趣了他一句,那人抬头看我,终是笑着:“是啊,我偏生喜欢,有什么办法。”
他把玉佩收进袖中,拿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既收了你的东西,就不得不想出还礼的法子来了。你们师徒几人要去武林大会,可曾想过,凤掌门红衣张扬,而你的样貌江湖中亦有不少人见过,只怕这般贸然前去,也许根本入不了武林大会呢?”
这一点我也想过:“自然是要乔装一番。”想当初我为了林长萍那厮,一路扮成丐帮弟子睡在牛粪车底下的事情,绝对这辈子都忘不了。
“凤掌门出尘容姿,恐怕扮不了俗人,况且云华也舍不得让凤掌门穿些粗布衣服,混迹在汗臭男人中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