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最不缺有背景的,遍地皆是官宦、商贾、权贵,区区一个管教的小条子,他还能有通天的家世?无非就是司法部或者哪个机关里的小官。罗强当时是这么猜想的。
邵钧那时候跟罗强说:“我就是不太想在城里待着,不想在我爸爸眼眉前晃悠。我就是想离开家,不想瞅见我爸。”
罗强挑眉:“为啥?你爸爸惹你了?”
罗强忍不住说:“有个爸爸还他妈不知足。像我这样儿,没爸没妈没人管,连家都没有,你将来就乐意了?我孤家寡人蹲在大牢里,我是被迫的没办法法院把我判进来的,你算干嘛的?……小孩儿。”
罗强用一句“小孩儿”总结邵钧给他的感觉。八零后小年轻的还是性格不成熟,不懂事儿,喜欢跟家长犯宁,八成还是家里惯出来的少爷脾气,自以为是,觉着自个儿什么都能罩。六零后经历过贫穷饥饿国家浩劫亲人离散滋味的老爷们儿,看不惯现在这些孩子,自然灾害上山下乡阶级迫害打砸武斗这些事儿你经历过吗,不懂得珍惜白给的幸福日子。
邵钧却说:“你知道啥……你妈怎么没的?”
他是明知故问。
罗强:“生我们家三儿的时候难产,大出血。”
邵钧:“你知道我妈怎么没的?”
罗强看着人:“你说。”
邵钧说:“我妈特别疼我,我小时候都是在姥爷家养着,我妈每天送我去托儿所,送我上学,带我出去玩儿……
“我妈还不到四十岁,精神不太好,后来,我初中毕业那年……她跳楼了。”
第28章 二楼平台的小秘密
邵钧那天断断续续跟罗强说了一些家事。
邵钧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能如此信任罗强,会愿意对这个人说。他以前极少提及,他连对他发小都掖着藏着,越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个圈子里的哥们儿,他越不愿意把那些事抖落出来,招人笑话,丢脸。在哥们儿面前习惯了抖着份儿,耍着帅,咱是个爷们儿,不能哭哭咧咧跟个娘们儿似的,不说那些难堪扫兴的事。
可是罗强在邵钧心里不一样,罗强不属于他熟悉的那个圈子,不认识那些人,反而最容易交心。
罗强死了爹的那天夜里,背靠他怀里,攥着他的手,那感觉已经让邵钧不一样了……
罗强慢慢地听着,大概听明白了。邵小三儿小时候,也是让一家子捧在手心里呵着气宠大的宝贝,跟他家罗小三儿差不多。
邵钧上面还有个姐姐,比他大不少,早年就离开家。但是姐姐走的是大部分官二代红二代的正统路线,出国镀金,名校毕业,现在已经嫁人,嫁了个香港证券行的高管,常年定居香港,在浅水湾有豪宅,也不爱回家,不回大陆。
邵钧原本其实还有个哥哥。老大是女孩,家里迫不及待想追个男孩子,邵钧爸爸自己也想要男孩,男人么,都想留根留后,传宗接代,邵钧的妈妈很快又生了一个,是个小子。
这个男孩,运气不好,生下来心脏和肺部就发育得不太完全,一直在暖箱里挣扎着与命运抗争。一家子急坏了,四处求医,把军区给首长看病的最牛掰的老专家都请来了,做了手术,还是没能痊愈。邵钧的这个哥哥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在医院熬了半年多,夭折了。
二儿子活了半年、病病歪歪,最终不幸夭折,对一家人确实是个精神折磨和打击。邵钧的妈妈产后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见人,没办法工作,一直在家养着,直到后来有了小钧钧,才缓过来。
因此邵三爷确实是行三。在他那几个穿着开裆裤拜把子的哥们儿里,沈博文最年长,楚珣第二,邵钧按年纪仍然排第三。
罗强插了一句嘴,问:“那你爸那时候?……”
邵钧垂着眼,对有些事儿显然不太愿意提:“我爸忙呢呗!上学、工作特别忙,那时候正赶上文革以后恢复高考,我爸考上了,四年大学,屁股就没怎么着过家。后来进到机关里,就更忙了……
“我小时候,都是我妈和我姥爷带着我,我都见不着我爸的人,忙得什么都比家重要!”
邵钧微微撅着嘴唇,心里记着仇,表情固执、愤慨。
他长得其实极像他妈妈,也是因为小时候共同生活的时日很久,就连耍小性犯脾气的时候皱眉嘟嘴的神情,都特别像。
罗强不知不觉就把屁股挪过来了,跟邵钧挨着坐。
罗强说:“甭瞎想了,你爸爸听这意思,也是很有本事一个人。那个年代,家里能出个大学生,多不容易。老子家里这么多口人,就没一个见过大学校门长啥样儿的!”
七七年第一年恢复高考,熬过三年自然灾害又度过上山下乡建设兵团如火如荼动荡年代让操蛋的政治运动折磨垮掉的一代人,有志气有本事最终考上大学的,都是人中龙凤,二十年后成为这个国家各个行业的脊梁支柱。罗强心里也佩服有能力有本事的人。
从邵小三儿东一句西一句的只言片语里,罗强猜测到的事实大约是,邵钧的爸爸专注工作,仕途扶摇直上,官越做越大,忽略了家庭,跟自家媳妇感情关系愈加恶劣。然后呢,邵爸爸十有八九在外边儿有人了,当官的哪个没包过二奶、养过傍家儿?最后闹到邵钧的妈妈因为某些变故的刺激而跳楼,亲父子反目成仇……官僚家庭里最狗血老套的一类情节。所以邵小三儿跟他亲爹不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