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然失笑,决意告知苏兮月行动时就料到他会恼怒,却仍不愿瞒他,沉默是消怒意最好的利器。待苏兮月神色渐渐露出无奈的神色,我赔笑道:“请烟秘密调查就是不想困扰你,毕竟不想你同意如此大不韪的事儿,这事传到朝堂必会惊动朝野内外。”
池羽托着下颚,嬉笑着说:“苏要瞒的事必能永不漏泄,今日发善心告知,是愧疚作祟么。”
未想到池羽会调侃一番,苏兮月瞪了眼他,“墓里的人也是哥的祖辈,你怎就一点不在乎?”
池羽毫不在意的耸肩,言出就是令人惊诧的话:“自出生我就是在宫外长大的,于我最亲近的是爷爷,除他外的人祖上十八代被刨坟都与我无干。我从小在布衣百姓中活着,受累受苦亦不见高坐明堂的人出手相救,如今被人刨了坟还想要我挤两滴假惺惺的泪么?”
苏兮月被驳的哑然,紧咬着下唇垂眸沉默,黑眸深处充斥着对上一代尔虞我诈的嫌恶。
语出惊人的话让在场的众人各怀五味杂陈的思绪,唯独池羽恬淡的仿若只是在说个他人的事。
默声食尽碗中餐,苏兮月轻放下碗筷,颓然开口:“书房尚还有些奏折未批阅,我就不陪你们谈聊说笑了。”
未加阻止,我静默望着苏兮月惶惶离去的身影,望着池羽微拘谨的模样不忍苛责,只得叹息道:“我知晓你的心思,只是你这般说苏兮月怎会好受。宫里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他见得比谁都多,自己的父亲、母妃、兄弟斗得还少么。可那终是养他长大的人,伴他成长的亲人,如今你是他唯一有血亲的人,偏偏去揭他心里那道伤疤,徒惹他心伤。”
池羽容色略有懊悔,哀伤道:“苏兮月的母妃又何尝不是我的母妃,我打小就被人嘲笑是没爹娘孩子,从懂事起就一直一直想能唤声母亲,可她呢,将我送出宫后却从未来看过我一眼。我知道那样说会伤到苏兮月,可是,我真的恨。”
同是年少生母离得早,我明白池羽的悲切,温柔揽过双眸擒泪容色哀戚的池羽,想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婉娘甚少会动情,此时亦是满脸动容,叹息道:“天下凡为人母,有谁是硬心肠的,又能忍受失子的苦,魔都无法做到何况是人,我想你母亲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哀愁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婉娘不愿多待,起身就要离去,迟疑片刻道:“池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闻得婉娘最后余留的话,无声饮酒的烟顿时呛到猛咳嗽,拍着胸口指着婉娘离去的方向,许久恢复道:“她是今日佛堂呆多了?竟然信口侃侃而谈释教的话来。”
我轻笑回道:“有何不好,说不准以后她宽容待事,在她手下办事可享福了。”
烟忙摆手面带惊惧,揶揄道:“不不不,面善心歹,我怕我无福消受。”
影微微一愣捂嘴嗤笑,调侃:“你这番话要是传到婉娘耳中,不仅是无福消受,怕是无命享福了。”
烟挑眉指着影,笑着对我说道:“跟着你的个个伶牙俐齿,哪日非得叫他们都吃点亏才行。”又小坐一会儿,他起身方道:“近日诸多劳累,难得有浮生给我小偷,我就不打扰你这的浓情惬意了。”
目送着烟离开,殿内独留我们三人。气氛仍有些僵,在我们谈笑间池羽心绪平缓不少,却还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拍着池羽的单薄的后背,我放轻口气道:“镜月兼程赶回神武后都没能给你我喘息的机会,近日你又日夜贴身照顾我们,人瞧着清减不少。如今总算是都安泰下来,你该好生休息一阵子才是。”
从容的面色没有丝毫波澜,池羽平静的接受我的建议,沉着的与我道声晚安礼就随着影离开。瞧着池羽远行的身影,我心中惆怅喟叹,回想方才池羽离别的容色,温和平淡但失了平日里有的神采。苏氏一族曾弑杀功臣造的孽,而今由着后辈偿还,业报还在池羽、晴漪蝶的子嗣,甚至是苏兮月及他那高坐明堂的父皇身上。
金丝楠木的雕花木门呈在眼前,此时我却觉金碧辉煌的寝殿像是金丝雀的鸟笼,至于众人羡艳的红墙青瓦就是个巨大的困兽笼,困住所谓真龙的生物,一代又一代在这里生而等死。
第46章 心声真性
寝殿的门是半掩的,留着足以让人观察殿内情形的细缝。苏兮月背着手举头望月,漆夜里那轮新月照下清冷的月光,映照在他的面上分外凄凉。侧颜的苏兮月俊美的令人屏息,冷风不时吹过,扬起他额边鬓角的黑发。我看着眼前无声叹息的人,感到陌生疏离,在我离开的一段时日里,在婉娘的教导下,他渐渐变得独当一面,正一点点褪去稚嫩的气质,变得帝王该有的高华坚毅。
“池羽方才的话并非有意要刺伤你,只是……”
微侧头瞧我一眼,苏兮月转头眺望远方,“我知道也没怪他,设身处地的去想他的话,如果是我沦落宫外,从小遭人欺辱后又遇到种种灾厄,换做我岂会只是记恨父皇及母妃们。我很庆幸他从未憎恶过我。”他停顿稍许,微微一笑,“苏,我听烟说起你们在镜月的遭遇,闻得你与轩弈尘道不明的事,知道池羽为你的付出,更晓得影与你万年的牵绊。在寻思禅救我前,我曾一度欺瞒自己说我并不输任何人,可是当我在那夜看到寻思禅倒下,我才发觉原来在你身旁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个包袱拖累你们。”
冷不防的话语让我顿时哑然,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