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姑姑道:“澜儿的娘亲也在洄霜城中,陶玉儿可是布阵高手。萧家老宅被她用阵法罩住二十余年,期间多少武林中人进进出出,竟无一人能查出异样。”提及此事,难免就又想起了翡灵,于是语气也愈发怨毒起来。
裘鹏问:“姑姑可能破阵?”
“无念崖弟子精通各类奇门遁甲之术,江湖中无人能破。”鬼姑姑道,“不过我有个法子,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裘鹏闻言大喜,赶忙凑近。鬼姑姑令人取来一只瓷瓶,里头窸窸窣窣,像是有活物在动。
“裘教主可知这是何物?”鬼姑姑问。
裘鹏摇头,又道:“能被姑姑随身带着,该是稀罕之物才是。”
“说稀罕倒也不至于,冥月墓最深处的尸坑中挤得满满当当,丢下去一头牛,顷刻就能吃个精光。”鬼姑姑道,“此物叫钻骨壳,寻常人的墓地中也会有,不过却不会像冥月墓这般灵巧嗜血又凶蛮成性。”
再精妙的阵法,也只能迷惑人的视线,却不能阻挡钻骨壳那锐利的嗅觉。
其实在萧澜未表明态度前,鬼姑姑原是不想动陶玉儿的——又或者说她是在等一个时机,要让这对母子恩断义绝,最好还要让陶玉儿死在萧澜手中,那样才最痛快。但现在她却发现,那个自幼在墓中长大的孩子,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像是永远都不会有回头的一天。
她不甘心,也不舍得。
七八年前,她已经将萧澜从陆明玉身边抢回来了一次,那现在也一样有把握能抢回第二次。她甚至现在就想告诉萧澜,倘若冥月墓想对付他的娘亲与心上人,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先前一直没动手,只是在等他自己回头。
青苍山中。
陆追正靠在软绵绵的椅子上,顺便将山下所有的事情都在脑中理了一遍。太阳暖融融照在身上,挺舒服。
“爹啊。”阿六坐在他身边,“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追问:“哪件事?”
“还能是哪件,拢共也就说了一件。”阿六苦口婆心,“还是听陶夫人的,我送爹去日月山庄吧。”
陆追横着手臂挡住脸。
“不行。”阿六将他的手硬拉下来,陶玉儿与岳大刀去了山中,他也就有话直说,“连萧澜也说过陶夫人是要利用我们,可现在竟连她都要将爹送走,可见这病拖不得啊。”
陆追依旧没有接话。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回会如此不争气。按照先前的计划,是希望能陪萧澜一道找出当年幕后的凶手,最好还能顺便拿到红莲盏。只是心愿虽好,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如今病仄仄躺在山上,莫说是做事,就连下山也极有可能会给旁人添麻烦。
“爹若担心在一路不安稳,那还有爷爷呢。”阿六道,“听我这一回吧,啊?”
陆追懒洋洋斟茶:“听你这一回,我有什么好处吗?”
“有啊。”阿六啪啪拍胸脯,“我一定让爹两年之内便抱到孙子。”
“噗。”陆追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阿六沾沾自喜,看来这真是莫大一个好处,能把爹喜成这模样。
陆追被他这一逗,哭笑不得的,心中烦闷倒也少了些。于是道:“我先写一封书信,你明日下山交给萧澜吧。”
阿六满口答应,见日头快要落山,便带着他回房中备好文房四宝,打着呵欠看写信。晚些时候陶玉儿与岳大刀也回来,说是去山中学阵法,顺便采了些落雪的霜果,咬一口甜酸软糯。
林威的身子骨也总算养回来一些,晚上同陆追说了阵话,便被阿六硬是扛回房中歇息。烛火一盏一盏熄灭,小院也彻底寂静下来。
陆追有些困倦,却又不大想睡,闭着眼睛依旧在分析山下局势,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有困意渐渐袭来。耳边风声呼啸,雨滴沙沙,若院中能有一潭春水,想来此时早已漾开圈圈碧波。
雨势越来越急。
沙沙。
沙沙沙。
陆追却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不是该下雨的季节。
屋檐上的冰凌与冬雪尚未融化,寒风依旧在怒吼着撕裂天与地,又哪里能来一场渺渺春雨。
陆追猛然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抽出枕边清风剑。
卧房门“砰”一声被撞开,像是有一缸黄豆被哗啦啦倒了进来,沙沙滚动着。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砰砰”声自四周传来,岳大刀隐隐惊呼一声:“什么东西!”
陆追随手点开一个火折,被眼前一幕惊得骇然。数千只漆黑油亮的甲虫正在地上翻滚着,汇聚成一条粗黑的蟒,向自己蜿蜒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