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妖孽想了想,“找到了也没关系。”
萧随意询问地看着他。
苏妖孽解释道:“找到了他也看不懂。”
——作为随意楼最高机密,那个账本上的文字都是经过严格加密的,连程霜潭这种地位的人都没有资格知道,肃王自然也破解不了。
眼见苏妖孽又转过头去观赏风景,萧随意只能没话找话说道:“听说长江风景很好。”
“你没去过?”
“……没。”
“哦。”苏妖孽淡淡哦了一声,“确实风景很好。只不过——只不过我觉得还是鱼更好吃一点,嗯。”
萧随意笑了起来,“请你吃啊?”
“好。”
萧随意看着苏妖孽的背影,终于在那一刹无可遏制地心痛起来——和过往的无数次一样,这次去往南方,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活着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他有了牵挂。
那一瞬他只想从背后抱住苏妖孽告诉他我爱你——但是然后呢?万一他回不来了呢?万一他死了呢?
他就像是一个偷尝蜂蜜的孩子,明知道父母回来之后这一切甜蜜都会终结,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沉浸在那样的欢愉之中。
他和苏妖孽的感情大概真的只能到此为止吧——萧随意有些悲哀地想着,两个江湖人最深的情谊不过一杯酒,以及一座不知何时会突兀地从天而降、将两人分隔开的墓碑。
他轻轻侧了侧身,将自己的影子靠在苏妖孽的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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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
作为如今鄱阳湖水寨的头领,祁帆觉得自己的名字起得真好——他姓祁,单名一个帆字,果然人到中年终于混到了水寨头领的位置,手下有帆的没有帆的大小船只不下百艘,上上下下的喽啰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大当家的。
——这一切不只因为他名字起的好。
还是因为二十年前他遇到了一个人。
俞长歌。
二十年前的祁帆不过是一个鄱阳湖上的船夫,只不过和其他船夫不同的是,祁帆的父亲和哥哥都是死在鄱阳湖里的。
祁父在鄱阳湖上打了一辈子的渔,然而在某一个早上,他带着祁帆的两个哥哥出去下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祁母早逝,祁家于是就只剩下了祁帆一个人。
——若不是孤身一人,再给祁帆十个胆子,只怕他也不敢加入碧落黄泉帮。
祁帆不会打架,真不会。然而或许是因为父兄的原因,祁帆一直苦练船技,因此他的船开得极好,无论是怎样的船,基本上给他一个时辰就能上手。
他由此入了俞长歌的法眼,成为俞帮主的御用船夫……之一。
俞长歌身世泄露之后,御用船夫祁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靠了朝廷。换个更准确的说法,是投靠肃王。
祁帆在碧落黄泉帮当中地位不高,却是俞长歌身边的人,因此势力倒也不小。碧落黄泉帮覆亡之后,他带着一批手下重新回到了鄱阳湖,干起了介于漕运与水贼之间的活儿。
那时俞长歌众叛亲离,自然也没有精力来收拾他。
又一两年,俞长歌死。
从此祁大头目的日子便舒坦了起来。他名义上是水寨首领,实际上是肃王忠心的下属,经常帮肃王摆平长江水道上的某些小贼,偶尔肃王大人的船不够用了,他也会帮自家主子分担一些压力。
又几年,长江上连“某些小贼”都没了。
当年自巫峡至南京,整个长江都是碧落黄泉帮的天下,来往的商客船夫们,想找一个和碧落黄泉帮没有关系的都找不到。
“某些小贼”自然也不例外。
时间能消磨一切。俞长歌本人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碧落黄泉帮的名号也再也没人提起过,数年一过,自然再也没有人愿意为碧落黄泉帮那覆灭的荣光搭上性命。
长江由此全部落入肃王手中。
祁帆站在船上,看着被夕阳映得一片辉煌的鄱阳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某个乱世时在此的一场大战,然后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俞帮主和昔日的兄弟。
——不是什么好兆头。
俞长歌和碧落黄泉帮早就跟他半点关系都没了,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些死人作甚……何况他当初虽然没有出卖,但背叛却是确确实实的,自然很讨厌想起那些被自己背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