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贺天明再接下去,大厅里的灯都暗了下来,在宾客的窃窃私语中,新郎牵着新娘走到了台上,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大屏幕亮了起来,开始放着精心制作的相恋视频。
“真好啊。”杜逢雨感叹了一句,语调也没有起伏,好像只是平常的一句感叹。大屏幕上的荧光折下来,照得他手指上的戒指有点淡淡的哑光。
“嗯……”贺天明决定从兜里摸出来手机,假装有信息要回。毕竟他真的不擅长找话题也不擅长这种场合下的聊天。
“天哥你呢?”杜逢雨打断了他的小动作。
“啊?我什么?”贺天明反应了一下,抬眼对上杜逢雨的笑。
“女朋友啊……或者男朋友,之类的。”
这小子还给他加了个选项,笑得很诚恳。
“一边儿去。”贺天明笑着,手指松了手机,“没有啊,很忙的。”
他随口一说,将手机揣在兜里,抬头看视频。这里还是电影院,最好不要跟魔术师闲聊。
“哦。”杜逢雨抿了下嘴唇,稍微歪一下脑袋,又抬了抬下巴,“新娘挺好看的。”
“嗯。新郎也是。”
……说了他不擅长聊天。
但不是没有过,女朋友的话。
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也是正儿八经地、顺其自然地就熟悉了起来,又顺其自然地交往了起来。
贺天明并没有打算故意隐瞒不提,却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意提起来的必要,只不过在电脑上跟女朋友聊天语音错过了晚饭时间,母亲给热饭的时候便说道了起来。
“真的吗?怎么样的姑娘。”好像是这样问的。
“嗯,就……就还好吧。”贺天明含混地回答了一句,紧着往嘴里扒饭。
也没再多提过。
后来又自然地说道了几次,大约就是到了家里人都知道的程度。他妈在跟人提及下一辈的婚嫁问题时候,也可以顺利地把贺天明身上“求带走”的标签改换成“已有主”。
他不知道杜逢雨听没听过这件事。贺天明总是疑心这几年杜逢雨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像是听亲戚家的小孩的故事一样,听着他爸妈在饭桌时候偶尔提及一些关于自己的琐碎事情。
应该是会听到的吧,像这些事情,毕竟杜逢雨也到了被逼着谈婚论嫁的年纪,这种话题总是会占据与长辈谈话里的大部分。
那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知道了。”“哦……长什么样啊?”“好看不好看?”
还是说,如果那时候杜逢雨已经跟谁谁谁交往了的话,会有些心虚,含糊地应上几声,内心祈祷着娘亲千万别发现自己神色不对,心不在焉地希望谈话赶紧结束,好回屋继续跟女朋友谈天说地。
唔,……想太多了。那么多年过去,贺天明还是习惯于在安静下来的时候走神,在走神的时候想许多乱七八糟的怪念头。
事实上贺天明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人,很好懂。经常走神,想着些无所谓的念头,却从不十分坚持什么事情。
就像是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的世界不再是文庙里的大型电子游戏机和两块五一瓶、瓶子还能抵五毛钱的酸奶一样,贺天明似乎也记不清大多数事情发生些微妙变化的具体时刻点。
而后某天,他才突然后知后觉地醒悟似的,自从他的身高过了高速发展的时期变得稳定下来,而总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子嗓音开始变化正式进入了青春期之后,两人之间的“主导权”似乎就慢慢移交到了杜逢雨手里。
与其用“主导权”这么神圣庄严的词汇,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之间,似乎可以换个更随意一点、轻松一点的说法。
在几个语感差别不太大的词汇之间踌躇了半天的贺天明最后还是觉得算了,没必要那么严格,更何况,随便吧。
他并不是太在意这些的那种人。而过了很久很久,等到两人之间奇怪地失去了联系,贺天明才稍微想通了一点,关于这件……主导权,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或许跟身高是一样的,这种事情……嗯,非要说的话,也只能用比较庄严的词汇,例如力量,情商,或者心智,再或者其他的什么。
这些都不是一个可以无限制往上拉伸的选项,就如同身高一样,它会在某个时期飞速地拔节生长,但总会到达一个限度。力量也好,或者身体或者精神的其他方面也好,总会有一个被迫稳定下来的限度的。
换句话说,隔了三岁年龄差的两个小孩子之间,身高也好,力气也好,都因为时间差距而显得是不那么容易赶超过去。
可等到一方逐渐稳定下来之后,再怎么样的时间差都阻止不了另一方的接近了。身高也好,力气也好,等到两个小孩子都过了十八岁,甚至用不了那么晚,过了十四五岁这么一个拔节生长的年纪,似乎差距就再也不会那么大了。而两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之间——二十岁与二十三岁也不再有了十足明显的差别。
想通这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之后,贺天明又进一步地想,那么在过了青春期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之后,处理感情的能力似乎也就没多大的差别了。
新郎挽着新娘已经敬过了一圈的酒,轮到贺天明跟杜逢雨这桌起身的时候,贺天明动作迟缓地偷瞄了一眼杜逢雨。
后者脸上挂着妥帖的笑意,举手投足都没有分毫毛躁的气息,于是令贺天明再一次想到了几年前才刚刚想通的事情。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