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甜半晌没吭声。
李襄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甜儿,你受了委屈尽管告诉我。我虽出了阁,却依然是李家的长女,是曾经的掌家娘子,若有人欺负了你,我断然不会饶了他!”
“没有……姐姐……家里没人敢欺负我,是……是……”李甜犹豫道,“姨娘生大弟弟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知晓。后来继母生二弟的时候,号哭了好久,房里端出了好多血水来。我才知道,原来,生孩子是那么痛的……”
“但稳婆说,继母算生得顺利的,没吃太多苦头……我不由得就想起了母亲……我们的母亲,她、她是难产死的……”说着说着,李甜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姐姐,是我害死了母亲……如果不是我,母亲不会难产,也不会死。”话音落下,已彻底成了嘤嘤啜泣。
李襄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你这傻孩子,这两个月怎么不来找我说,一个人瞎想些什么?!”
姐妹两人闷声哭了起来,哭得天香也觉得自己毫无知觉的身子眼睛发酸,眼前秋香色的床幔也蒙上了一层层的水雾。
李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们不哭了。甜儿,你不要自责。将你带到这世上,是母亲自己做的选择。”
她顿了顿,将残留的那些伤感情绪隐去,正声道:“以前我未出门时,你年纪还小,鲜少和你言及母亲。而父亲为人讷言,有些话怕是也不会和你说。现在你也十岁了,知事了,我便和你讲讲吧。”
李甜抽泣着嗯了一声。
天香也不由得竖起耳朵认真细听,她实在是好奇,在前生没有相见的那十年里,冯素贞在商场之外,过的是怎样的人生。
李襄缓声讲了起来:“我小的时候,母亲总说我性子太沉稳,若是跳脱些、活泼些就好了。后来看我性子定了,她便玩笑着说,看来只能再生一个了。只是,自生了我之后,她一直没能再有身孕。直到那年春天,她去了独乐寺祈福,回来后,便诊出了喜脉。母亲开心之下,竟向独乐寺捐了一万金。”
天香想,果然,冯素贞是很喜欢孩子的啊……
“母亲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易生养,自她诊出有孕之后,大夫连说凶险,就连父亲也劝过她不要勉强。但母亲却说,‘腹内的胎儿是一条性命,是它自身向生的念头和我想要做母亲的yù_wàng契合,才使它落入我身,达成了这母子亲缘的契约。它既如约而至,我又怎能轻易毁诺?’父亲和我这才不再劝,由着母亲放下了手头的一切事务,安心养胎。”
契约……冯素贞,对于父母子女的亲缘,你竟是如此看待的吗?你如此重义信诺,哪怕是担着性命之忧,也不怕吗?
“自打怀上了你,母亲每日里都很欣喜,说定要生个活泼的孩子出来。甜儿,母亲若是知道你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不知会有多心疼啊……”
李襄本是想宽解李甜的负疚,不想她却哭得更凶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我这个没福气累得母亲不幸。是我乱投胎,母亲为了生我而死,我还叫什么李甜,我明明就是个苦的!寻常人家不是都说贱名好养活?我干脆改名叫李苦好了。”
李襄原本难过得不行,却也冷不丁被妹妹这一句话逗乐了:“傻孩子,你可不要瞎改名字。”
她理了理思绪,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你的名字是母亲临终前定下的,却是她想了好久的。那时候母亲在家里养胎,每日里教我读书写字的同时,自己翻遍了《说文》《谥法》《诗经》,想取个称心的名字。”
“因为我的名字是襄,在《说文》里有耕种之意。母亲说,若是个男孩儿,就叫李畋,畋猎的畋。父亲当时还笑,说母亲果然是满脑子的渔樵耕猎。我当时问,若是个妹妹怎么叫?”
“母亲当时笑着告诉我说,若是个女儿,就叫李甜,舌甘甜。父亲当时觉得不好,说有些俗了,这名就一直没定下来。”
“你出生时候,是睡着的,稳婆倒提着你把你打哭,那哭声嘹亮,就连宅子外头都听得到。母亲当时为了生你耗了一天一夜,亏空了力气,却仍是挣扎着要抱抱你。她看着你的模样,笑着说:‘是要将你打一打,我为你耗了这么久,你却睡得开心。“一枕余甜昏又晓,凭谁拨转通天窍”,既然是睡着出生,又长得如此宜嗔宜喜,便叫了甜吧。’”
“一枕余甜昏又晓,凭谁拨转通天窍……”李甜重复念了一遍,“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呀?”
李襄沉吟了许久,似是想起了遥远的往事:“我那时还小,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母亲去了之后,父亲哀毁过度,不能理事。我去整理母亲的遗物,在她的枕边找到了一本《邯郸记》。”
“那本书开篇的标引是一曲《渔家傲》,‘一枕余甜昏又晓。凭谁拨转通天窍。白日错西还是早。回头笑。忙忙过了邯郸道。’”李襄笑了笑,“这里的甜,是睡觉的意思,所以啊,母亲的名字没取错,你还真是个小瞌睡虫!”说着,她点了点李甜的额头。
李甜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姐姐,那‘憨、憨蛋记’讲的是什么?我要看看!”
“是邯郸道的邯郸……”李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邯郸记,讲的是,黄粱一梦的故事。你现在,可能还看不懂吧。”
“我看不懂,姐姐你可以讲给我听啊!”
李襄笑道:“每个人看这本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