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大地隐隐颤动,那人身后带着滚滚马蹄飞踏之声,层层涌来。
我望着那面飘扬的旗帜,犹然发愣,那人已策马近在跟前,长枪一横——
枪刃入甲,刺耳万分,但听哐当一声,梁军主帅正欲朝我挥来的刀应声落地。那人手腕一转,将枪杆拔出,鲜血飞溅,就在梁军主帅跌落马下之时,他横臂一揽,将我带到他的马背之上,圈在他的双臂之中。
然后,他对我说:“坐稳了。”
我以为我看错了,以为我听错了,他的精兵不是正在攻往京城的途中么,怎么会突然现身于泽州。
聂然,聂然,他怎么可能会来?
梁军终于反应过来,几方士兵朝此一拥而来,身侧的聂家军将我们紧紧护在中间,躺在地上的梁军主帅冲聂然大声吼道:“你们是庆国的叛军,理当共与我们共敌庆军!何故要与我等为敌!”
聂然冷笑道:“我们如何那是我们的事!岂容外寇侵我国土,杀我子民?!”
梁军主帅怒指道:“你——你可知此乃你们的主帅聂光……”
他话未说完,聂然横臂挥枪,将梁军主帅的话生生截断在血波之中。
与此同时,他扬鞭纵马,在梁军围歼之中,破出了一条染血之路!
这一路,有利刃无数次刺到跟前,有无数人的鲜血溅到身上,但所有席卷而来的攻势,皆被他的长枪档在身外。
梁军兵力之多,远甚于聂家军,这一番苦战,每一步的前进,皆是士兵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所换。
聂然再度砍翻一人,我遥遥望见前方赶来的玄甲之士,帅旗之上偌大的“庆”字,正是陆陵君所率的精兵。我浑身一震,喃喃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聂家军会联同庆军前来击退梁军?
为什么?
聂然顾不得回答我,护在我们周围的精骑越来越少,他的每一分注意力都在击敌之上,可饶是他的手脚都受了伤,梁军的攻势不减,他都没有让一箭一矢伤到我分毫。
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我带出这场纷乱厮杀之中的人,会是聂然。
我不明白,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一支聂家军,是他们最后一路精锐之师,是他们复国最后的希望,可聂然却率军前来与梁国厮杀,他究竟知不知道,他选择了这一战,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
离战圈越来越远,原本紧跟在我们身旁的聂家护军为了截断杀路让聂然先走,却再也没有追赶上来。
马儿头也不回的窜入树林,跑了许久许久,久到再也听不清远方的杀戮惨嚎之声,天地苍茫,荒道崎岖,这条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我不知道聂然将要把我带去哪儿。
然而,就在下一刻,聂然拉住了缰绳,将我带下了马。
他浑身上下染遍了血,已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平静地将一个铜牌递至我跟前,道:“穿过这片树林便是松江,江边有几户农户,你将此物给他们看,他们自会收留你,待风波平息,再离开不迟。”
我没有接,他掰开我的手指,将铜牌塞入我的掌心,见他欲要转身,我开口道:“你伤的很重……”
“无妨。”
说完话他翻身上马,再次往树林外而去,我心中茫然一片,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然后,看到他扑倒在马背上。
马儿也受了伤,跑不了太快,我火急火燎的奔赶至前,揪住马缰绳,这才让马儿停了下来。
聂然已然昏厥过去,他的面色苍白如纸,鲜血一滴一滴沿着马鞍滴落在地。哪怕已到了强弩之末,他还想赶往战场,去与他的部下并肩作战。
我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牵着缰绳一步步的往松江踱去,夕阳的馀辉照在树梢上,路且长,暮色茫茫。
夜雾,随风轻涌,宛如薄纱,不敢揭开,不敢面对。
屋内的烛火燃到近半,村里的大夫替聂然包扎好伤口这才缓缓踱出门来,同我道:“公子失血过多,所幸未伤及五脏六腑,需得静心休养,老夫已开好的方子放在桌上,五贴药分十日服用,不日便能痊愈。”
我点了点头。
与我所料不差,这个小小的村落与聂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村民一见到聂然就关切备至的替他去寻大夫,他们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只当我是与聂然一路的,并为我们腾出两间村屋供我们休息,却没敢多问什么。
我缓缓步入房中,此时我们都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棉麻布衣,回想起一日的惊心动魄,不觉得有些恍惚。
我拾起桌上的玉箫,将箫身浸在铜盆中清洗掉血污。这支玉箫当年是我送给煦方的,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到了战场上,聂然还把它带在身边。
我挪了床边的木椅坐下。
聂然紧闭着双眼,眉头微蹙,似因伤口牵痛而难以安眠,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觉得滚烫,转身替他打一盆凉水来,却突然被他握住手腕。我呆了一呆,但见他的眉睫微微一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清哑的嗓音飘散在夜风中:“和风……”
我浑身一僵,他叫我什么?
他见我愣着不知所措,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四周,凝视着我的眼淌着柔软的温度,“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震惊的望着他,茫然答道:“我们……这是……在江旁……”
“江?”他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