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琀左耳进右耳出地听谢尧山讲着入宫的禁忌,一面走神地想着太子的斑斑劣迹,心中升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奈,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忽地又有些诧异——要知道自己连五服内亲戚的名字都记不全,怎么把这些不相干的人事倒记得这么清楚?
这个问题,直到入宫那日,他也没想明白。
一身织金纱缎华服的谢琀稀里糊涂地混在一众人中面了圣,又离题万里滔滔不绝地写完了考卷,还没来得及静下心观察一翻金碧辉煌的大殿,也没鼓足勇气抬头看一眼龙颜,就不知怎么跟着人群来到了御花园中,据说是要静候太子来此,看谁能得他青眼。
……这阵势,就跟选妃似的。谁能得他青眼,人家看上的可是探花郎崔渡,那位可是出了名的丰采韶秀,还学富五车,出口成章……圣上不让他当太子伴读,想必就是觉得大材小用,浪费人才。
太子虽然胡闹,想也是很有眼光的,怎么会放着这样的人不要,反来选他们这些同龄人呢?
背景板谢琀挺直背脊装腔作势地端着架子在越来越晒的阳光下坐了一盏茶时间,终于还是憋不住,趁一边喝茶聊天,吟诗作赋的众人不注意,身手迅捷地闪入了不远处的假山之后,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席地而坐,看一眼左右无人,这才自在起来,松了口气,忽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已初具雏形的巴掌大石屋,放在掌心把玩。他这几年闷在院里久了,没事做的时候便喜欢雕些石屋木屋,自己跟自己也可以玩得很开心,且还可以拿出去找人帮忙卖了,赚些零花。
“这是什么?”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
谢琀一惊,手中石屋差点扔在地上,回眸看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从假山之上探出头来,趁他愣神的瞬间,一伸手就捞走了他手中的石屋。
“等等!”谢琀回过神来,忙起身去拦,但那孩子已经跑远了。
这可是他雕了很久的东西,眼看便要完工了。
谢琀心中懊恼不已,用力捶了捶墙,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泄愤似的吃了几块点心,抬头却见那个孩子正端坐在席上,颇为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谢琀怒瞪回去,还未开口,便听谢瑄威胁地压低了声音:“……那可是四皇子慕容敏,你怎么招惹他了?”
“……没,我们没见过。”谢琀怂怂地收回了目光,忿然腹诽:这皇家什么血统,生出来的都是些熊孩子。
一念未歇,却见众人面露惊喜之色,纷纷起身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谢琀慌忙转过身,跟在众人之后长拜下去,却又忍不住想抬眸看一眼这位闻名遐迩的太子。听说太子与他同岁,长得十分俊秀好看,因此虽然胡闹得紧,圣上也没废了他。
“起来吧。”太子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漫不经心。
谢琀站直了身子,抬眸从那双云纹金靴缓缓向上看去,刚惊鸿一瞥地瞧见一张玉貌韶秀的脸,便蓦地对上一双摄人心魄的黑眼瞳,忙又垂下眼眸,心头一阵狂跳——这位太子,他好像见过的。
太子还拉着一个什么人,毫不避讳地将他拽到了上座:“你坐这里。”
“阿毓……”
“叫你坐就坐。”
……这是什么人,竟敢直呼太子名讳。
众人面面相觑地抬眸看去,另一个人长身玉立,温润如玉的书生气质,分明正是探花郎崔渡。
慕容毓坐在他身边,对下面的人扬唇一笑:“父皇说要给我选伴读,你们谁自问比得过问津,便上来吧。”
崔渡已经二十来岁了,哪里是这里一堆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能比得上的?
见下面一片鸦雀无声,慕容毓越发得意了,眼眸在席上扫来扫去,忽地落在慕容敏手中一件东西上,脸上霎时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一伸手便抢了过去:“这是什么?”
慕容敏气得跳起来:“这是我的!”
慕容毓高高举着石屋,一手将他挡开,逼问道:“你从哪抢来的?”
“……”谢琀心头一跳,犹豫着没有开口,这些皇子不知道什么毛病,这么个东西也要抢来抢去,这时搅和进去,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惜他不开口,慕容敏却已经一手指了过来:“是他给我的,你若要,便让他再做一个给你。”
谢琀被点中,只好站起来,喏喏道:“是,我再做一个。”
慕容毓却几步走到他跟前,围着他转了一圈:“你叫什么名字?”
谢琀给他看得直冒冷汗:“谢琀。”
“好,谢琀,”慕容毓勾唇一笑,双眸灼灼地盯着他,眨眼就轻易抛弃了探花郎,“以后你就是我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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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很快便下来了,似乎皇帝也被这个儿子闹得头疼,好容易逮着他松口不再紧咬着探花不放,管他选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赶紧应下,深怕他反悔。否则想他一个连家中夫子的课也是自己死皮赖脸蹭来,还算识得字的庶子,也没资格当太子的伴读。
谢琀被谢瑄推了一把,在众子弟复杂的目光中愣愣地下跪接了旨,仿佛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光芒劈中,也不知是福是祸,只是心中忽生出一丝艳羡来——听说先皇后与皇帝青梅竹马,情深爱笃,因此自她去后,皇帝将一腔爱慕思念之情都灌注到了她唯一的子嗣身上,不仅在七岁时便册封了太子,还一直宠爱纵容,到了有大臣上书谏言“过满则溢”的地步。
而他曾听奶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