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是一个板车,推车的是两个黑衣人,走得沉默而缓慢,其中一个边走边摇着一个像是拨浪鼓一样的东西,发出的却是金属撞击之声,铮铮作响,仿佛敲打在太阳穴上一般刺耳恼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拢起了眉,顾怀下意识伸手替他捂住了耳朵。凌容与耳根刷得一红,别过脸,也缓缓伸手替他捂住了。
那两个黑衣人已经到了门前,也不敲门,放下板车就静静站在门前,沉默着把那难听的拨浪鼓摇得更响了,仿佛催命的恶鬼一般。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人头也不抬一下,一连将好几个麻袋扔到那个板车上,接着就又关上了门。
那两个人便又推着板车往前走。
整个过程仿佛一出默剧,寻常却诡异。
顾怀背上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浑身发寒,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凌容与,还悄无声息地隐了身。
凌容与远远望着那两个人出神,手上下意识地回揽着他。
“走,咱们跟过去!”顾怀还没来得及脸红,就被他拽着从树上一跃而下。
“跟过去做什么?”
“那些麻袋里是什么?一定有猫腻!”
“……垃圾吧。”顾怀装傻地笑了笑,十分不想跟过去。
其实那些麻袋里装的东西,明显是人的大小……
生死城里生死寻常事,这种赌场之中自然也少不了因为欠钱或者闹事被收拾掉的人,想想就知道,刚才一定是生死城的环卫工人在进行一项伟大的清场工作。
“你没瞧见,其中一个袋子里露出一条尾巴么?”凌容与满眼放光,已经计划得头头是道,“跟过去之后,我去与他们交谈,你只需隐身走到那个板车前,瞧瞧那根露出来的尾巴,是不是今日那个小猴子!”话落不待他反应,便高叫一声“等一下!”,冲那两人冲了过去。
“……喂!”顾怀只得一咬牙,隐身跟了过去。
凌容与正在跟两人胡扯:“两位,我的师兄今日不知所踪,怕是已遭毒手,可否通融一下,让我瞧一眼这里面有没有他?”
那两人却不接,恍若未见地继续往前推。
“等等!”凌容与伸手便去抓其中一人的肩膀,那人侧身避过,回头就是一掌劈来。
这人不过筑基期,凌容与自然不会被打中,轻飘飘地躲了过去,歪头一笑,发上金冠一闪:“好,打过了就得给我瞧!”
两人欺身而上,一个使掌一个使刀,凌容与也不对招,就在两人之间飘来荡去,引得二人越打越远得,接着双手一捻,念了句法咒,两人顿时发觉自己被困在一个凭空出现的牢房之中,一时大惊,好一顿乱砍才明白不过幻象。
两人连他衣角也没抓着,反被戏弄一回,知他必然境界更高,敢怒不敢言,只得服软,其中一人声音沙哑道:“我们须将生死城中已故之人送归往生,还请公子不要打扰。”
凌容与笑道:“我只不过想瞧一眼这里躺着的有哪些人,难道也不可以?”
另一人怒道:“若人人都来瞧一眼,我们怕是到天明都无法歇息了。”
凌容与还要说话,却觉袖子被人扯了扯,于是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身后两个人只得莫名其妙地推着车快步走远了。
凌容与走了几步,却忽的一愣,若有所感地飞速转头,眯眼看着走过的路口——月光落在光滑的石板上,那条路上什么人都没有。
回到客栈,顾怀还有些发抖,盯着凌容与不说话。做什么不好?非叫他去看尸体。他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多死相吓人的现场版,都不知是怎么坚持住没叫的。
凌容与在他谴责的目光下,默默倒了杯茶推过去。
“……那只猴子的确是‘常胜将军’。”顾怀抱着茶杯,面露疑惑之色,“看那样子,死得很惨,像是被榨干了似得。”
“哈!”凌容与坐在桌边,烛火映在他双眸之间,显得眼睛更加亮了,“我就知道那只猴子有问题!什么常胜将军?一天就死了!”
顾怀点点头,想着这只猴子可能被打了兴奋剂之类的。
“看他们明天到哪去找一只‘常胜将军’!”凌容与话音一落,却见顾怀蓦地双眸睁大,面色惨白,仿佛见到什么可怖至极的画面一般,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凌容与一惊,忙凑过去抓住他冰凉的手: “怎么了?”
顾怀脑中一片混乱,双眸失神,整个人魔怔一般,半晌才抬眸看着他,颤声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怎么了?!”灯火昏暗,凌容与看不懂他脸上的神色,情急之下一把按住他后脑,仔细去看他的眼睛,两人顿时额头相贴,四目相对,气息相接,却都没发觉这姿势是多么亲密。
顾怀却好似看不见眼前的人一般喃喃自语:“在这里,这只‘常胜将军’一定会赢,他们让它与所有更强的猴子打架,但它仍然会赢,因为他们给它额外的……额外的助力。代价是,它很快就会死……”
“死了就死了,那又怎样?”
他已经满脸冷汗,声音低得近乎呓语:“这只死了,他们会换一只猴子,一只一模一样的猴子,‘常胜将军’仍然活着。”
“是啊,那不是很自然的事么——你紧张什么?!”
顾怀毛骨悚然,面无人色,目光惊恐地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我是第二只猴子。”
一个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疑问又浮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