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前的那顿饭还是算数的。
陆以尧说不用考虑咖位,不用顾虑粉丝,不用在乎舆论,怎么相处着舒服怎么来。
虽然有点迟,但冉霖决定从现在开始,听陆老师的话。
“你是又开始酝酿情绪了吗……”陆以尧眼见着冉霖从忍着笑,到笑容渐淡,再到正色起来,最终回归眼里带恨,莫名头皮发麻。
冉霖的恨是真狠,带着剥皮拆骨的激烈与决绝。
即便知道是戏,陆以尧还是承受不住。而且这才只是陆以尧,如果他让自己变成唐璟玉,进到角色的情绪里,那么冉霖……不,方闲的目光,足以让他在罪恶感里,万劫不复。
“必须酝酿啊,”冉霖叹口气,用力眨眨眼,让眼眶放松,也让差一点涌上来的热气慢慢消散,“今天这场是重头戏,我不想出任何差错。”
抛开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冉霖说的是实话,这也是他今天能彻底快刀斩乱麻,振作起来的原因——不是他想不想,而是他只能这样。
热恋也好,失恋也罢,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不能任由自己的私人情绪,毁了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四个多月来的努力。那样不仅对不起信任他的投资人、导演和编剧,也对不起心里那个喜欢演戏的自己。
陆以尧看着冉霖眼里的认真和坚定,第一次对自己的“敬业”认知,产生了质疑。
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演技有多出色,悟性有多高,但在“认真对待工作”这件事上,他一直是极度自信的。
不和那些以戏为天的真·艺术家前辈比,只和眼下年纪相仿咖位相当的许多同行比,陆以尧觉得自己配得上一枚“青年标兵”荣誉勋章。
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可能过于自负了。
姚红曾经打过一个比方。她说你们两个就是两桶高度不一的水,你高,他低,中间连根管子,永远都是你的水往他那边跑。
陆以尧现在也想用这个比喻,不过桶里的水从“名气”换成“敬业(含爱岗)”,那么一定是冉霖的水往他这边跑。
冉霖比他高出的不只是认真,还有括号里的那一点点的,热爱。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就是用眼神把我烧出窟窿,我也不后悔做这些。”陆以尧听见自己沉声开口,不是剧本里的台词,但是唐璟玉的心声。
冉霖没料到,陆以尧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入戏了。刚刚冷却下来的血液又开始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怼他!
“我把你当最亲的兄弟,我为了你放弃我最爱的姑娘,甚至如果非要我在你和赵步摇中间选一个,我都会毫不犹豫选择你……”冉霖说不下去了,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感觉心口正因为巨大的痛苦而窒息,“你的回应呢?就是欺骗我,利用我,最后还害死了我爹?”
“你爹是我唐家灭门的仇人。”
“那我呢,我有哪怕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没有,是我对不起你。”
“你做那些的时候没想过我,现在觉得对不起,晚了。”
“……”
唐晓遇静静看着男一男二入戏,飙戏,一颗心跟着跌宕起伏。
终于,二人之间不再说话,只剩下压抑的寂静在蔓延,他转过头眼带水汽地看着自己的化妆师:“姐,你现在知道了吧,我演这个男三号可不容易了……”
“姐懂。”化妆师点点头,扶正他的脑袋,“乖,别动,这条眉毛已经画半个小时了。”
主演们一边化妆造型一边酝酿情绪的时候,拍摄现场正在紧张地布置着。
冉霖说今天是一场重头戏,不只没有夸张,反而还是收着说的。确切地讲,今天这场,是整部剧里,最重要的一场戏——武林大会,方焕之死,唐家灭门案真相大白,海空方丈诬陷唐璟玉,唐璟玉和方闲决裂。
如果说整部戏就是一场连环阴谋和一出兄弟反目交织而成的过山车,那么今天,就是最高处那个翻滚360°+扭拧720°的标志性大环。
偌大的内景空间被搭建成方家的席武堂,即武林大会现场,桌案相连,杯盘酒盏,说是武林大会,更像是一场众门派把酒言欢的盛宴。
方焕之的位置是主位,但并不高于其他位置,既突显了主人的身份,又给予所有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该有的尊重。
群演已基本就位,但还没有全部坐定,稍显杂乱。
摇臂还在半空中晃来荡去地找角度,录音师和灯光师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哪怕已经准备就绪,仍紧盯着现场,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变化。
一些配角演员已经先行抵达,尤其饰演方焕之的仲家昆,正拉着饰演海空方丈的老朋友,对戏+走位。
大场面+群戏+高潮剧情,这部戏最华彩的部分能不能耀眼,就在这一搏!
终于,五位年轻演员带妆进入现场。
唐璟玉,方闲,徐崇飞,赵步摇,狸儿。
无论他们的演技照前辈有多少差距,毫无疑问,他们才是这部戏的第一天团,戏好不好看,就在他们身上。
随着他们的到来,这场戏的阵容,齐了。
现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连群演都不自觉安静下来。
监视器后面的陈其正转头看一眼已经快要窒息的搭档,无力叹息:“你一定要比演员还紧张吗?”
宋芒捂着胸口,手指已经将明黄色的衣服布料拧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