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带着火光的陨石撕裂的天空,迸射出绚烂的烟花绽放的一瞬间,夜如白昼,映出了林涣暮身后那张秀丽的面容。他单膝跪地臣服,声音语调波澜不惊。
“愿陛下福山寿海,子孙后代林氏延绵不绝。祝在皇上统治之下江山一统,万世和平,也愿陛下以仁治国还人间以太平盛世,臣苏瑾帛在此恭祝。”
林涣暮背手眺望夜空烟火,没有让他平身,亦没有转身向他迈近。
“今日是太子登基,不是我。”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用力到不住颤抖。
“有什么区别。”
一朵极大的烟花在空中爆裂,震耳欲聋。他言语间却依然平淡无波。
听着身后人用极其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出属于君臣之间的谦词时,如坠冰窟。
“你恨我。”
“臣不敢。”
林涣暮忍无可忍的转身,乌黑长发迎风飘洒,黑色龙袍上面锦绣九龙耀耀生威。林涣暮猛然抓住苏瑾帛的手腕将他从地上硬扯起来,另一只手用力扣住他的下巴,他抓住苏瑾帛的手腕的指尖冰凉。
“苏瑾帛,你哪有资格恨我?!”
苏瑾帛抬眼看他,勉强牵动了嘴角做出笑的模样。
“凭你让这天下黎明百姓不得安宁。”
林涣暮甩开已发红的手腕,连退了几步。
“你眼里只有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他们也是生灵!是活生生的人!”
苏瑾帛回头看着渐渐隐藏入黑夜的身影,完好的手搭上无力垂在一旁发青紫手腕。
“对,他们都是,只有我不是。”眼中的温度渐渐淡去,他盯着他,眼神冰冷如地狱中的厉鬼。他终还是转了身,一阶一阶地踏下。
那夜,苏瑾帛突发高烧连夜梦呓不止,冷汗浸湿层层衣衫。
在昏黄灯光下,他试图起身寻找某人的身影,只可惜房内除自己以外空无一人。
在新帝王当朝的第一天,一向严于律己的苏宰相就误了早朝。
即使苏瑾帛苏丞相明明白白的挑衅君威,底下大臣却无一惊奇。先前时他与林涣暮素来交好,行同手足。
而如今林涣暮掌控着天子,那苏瑾帛可真是可以所谓的无法无天。
朝廷下文武百官不知有多少正准备下了早朝去丞相府讨个眼熟,溜须拍马一番。偷偷抬眼看高处圣上身后的林涣暮,那人从今早脸色就不好看。多次将目光投向殿门外。
早朝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人气喘吁吁的闯进殿堂。来者面色带着不寻常的绯红,两鬓的发丝被汗粘在了双颊。
一踏入殿堂就直身而跪,膝盖重重磕地声让人心惊。即使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的脊背依旧挺直,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折腰。
一直坐在殿堂最高处的天子缓缓开口,咬字清晰,声清爽嘹亮。
“爱卿第一日便误了早朝,是否对朕即位怀有不满?”
苏瑾帛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拳,抬头看着他身后闭口不言的林涣暮。
“臣知错。”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如断弦的古琴一般。
台上人抿嘴一笑,凌厉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言语间自负倾世。
“该当何罪?”
“定以国法处之,臣自当领二十笞板。”
林涣暮听后仿佛满意的点头,偏头见天子同时抬手。众人不解的望向他,有人猜测他应该念在是初犯,两人又是故交所以想网开一面。
“不用等着退朝,来人,笞刑二十。”
言语刚落,便有几位大臣向前一跪而下
“陛下,苏丞相乃是初犯,何必施如此大刑?”
苏瑾帛一介养尊处优的文官,怎能抵得住?亦或是,这新皇,是个暴君?
龙椅上的人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手依旧没有落下。他身后林涣暮用指节抵在他脊柱,那天子任何言行都不敢自控。
他就是要让他成为暴君,给世人留下昏庸的形象。这才以防他长大后反扑。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是苏瑾帛刚刚好装上这刀尖。
那老臣自讨没趣,又缓缓退下了。殿外有二人提着木板进来,又有二人从两旁走出。将苏瑾帛反钳住,一人一手压住他肩膀。
一声声沉闷的木板撞击声响起,衣料下的身体早已肿胀淤青。但是苏瑾帛依旧挺直着脊背,无悲无喜的眼眸直视着台上人。
冷汗成滴落下,滴落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堂内。苏瑾帛刺向上方的目光却明明白白的透出他的信念。
在嘴唇被贝齿咬出鲜血的那一刹那,他低下头,让一切血恨由自己咽下。
二十杖早不知何时施刑完毕。无人搀扶,他自己一人用双手撑地,狼狈的用早已麻痹的膝盖支撑起自己破烂的身躯。
本想像那些无畏的英雄,无一丝狼狈的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离去。
可惜他做不到,发着高烧的身体,肿胀淤青的背部,能让他自己爬起已经竭尽全力。
他迷蒙间隐约听到林涣暮熟悉的声音,无非是平淡无奇的警告,让大家以自己为诫,莫要再犯相同的错误。
苏瑾帛透过模糊的世界看向林涣暮,龙椅上的天子与他的身影重叠,九尾黄龙顺乌黑龙袍盘旋而上,隐约可以遮住面容的金穗轻轻摇动。他还是那么清高,遥远的让自己再无法触及。看着他若无其事的严峻面容,突然很想笑,嘴角不受控制地想要勾起自嘲。
哗众取宠,也真是自不量力,贱的可笑。
最后深深的望一眼远处的人,踉跄着一步步走出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