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 泰汇昙心里一震。他还抱着希望,想着没有直接定罪而是提审,说明外头还有人在为他奔波求情。会不会是太子?他忍不住这样想。
是了,必须是太子殿下。他们是儿女亲家,他为这位殿下做了那么多事。自己如果倒了,这位殿下也自身不保!太子不会那么蠢,对他见死不救的。
想到这里,泰汇昙激动得哭了,眼泪和鼻涕糊成一团,结了冰。
可惜他的愿望似乎是破灭了,因为两个衙役没有带着他走完此处的台阶。只在一半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把泰汇昙带入一个房间里。这里不是刑部大堂,这个案子只在暗中提审。
泰汇昙摔在地上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完了。他惊恐地盯着面前取暖的火盆,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马上要烧死在里面的飞蛾。
火盆后面坐着一个穿着厚厚毛裘的年轻男人,面容俊逸,只是表情太冷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泰汇昙愣愣地瞧着他。
“昭王殿下……”
梁煜俯视着面前狼狈的总督大人,感情不见起伏地打了一声招呼:“泰总督,又见面了。”
泰汇昙身上一个哆嗦,忍不住缩小自己的身形,也忍不住往那个火盆靠近。他其实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在梁溪见到梁煜时是个什么样子。
手下人被这位殿下拿住了,泰汇昙很着急。着急地想着应该怎么从这个困局里面脱身。他跟着甄应嘉去梁溪找这位殿下。席面上被威胁了两句,他吓得不轻,几乎立刻就同意了拿秉来抵罪的说法。
这位殿下似乎也知道了江南不可撼动,只因无法交差才弄出这么一处。两边一合计,竟然就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之后梁煜回京,京城那边闹出大小事情,牵连了许多官员。江南水深,一个石头子下来涟漪不见,没了几只小鱼小虾,大头上一点儿损失都没有。
泰汇昙还想着这位殿下也不过是外强中干,不敢和他们这些老臣瞎咧咧。毕竟他们手眼通天,昭王殿下若真有些野心,的确该好好与他们说话。
但是,那之后的事情似乎就变得有点不一样起来了。
先是太子殿下至江南的信越来越紧密,心中的内容也愈发叫泰汇昙莫名其妙。不知为何,梁烨认为江南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在信中语气激烈地质疑他和甄应嘉的忠心。泰汇昙在莫名之时也觉得颇为不满。
因为太子催促实在太急,泰汇昙也不由去试探了一下扬州的盐课老爷林海。然而他眼中的林海虽说还有一二读书人的天真,但也不是一个蠢人。每每点拨一下,也能做得叫人满意。也实在不知那位太子殿下哪里来的那么多疑神疑鬼。
后来,京中传来消息。那位替太子做事的妻弟因为抢别人酒楼被太子嫌弃了。泰汇昙便道分明是手底下人做事不爽利,便怪到自个儿头上。于是,太子再来信之时,泰汇昙便也就敷衍着。要钱也罢,随意应付一二。
之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叫人难以预料。他先是听闻甄家在京城暗中做的那个钱庄被人端掉,不得不断尾自保。再接着便是荣国府抄家,甄应嘉痛失京中同同盟主力。一桩桩一件件,分明是在暗示甄家在倒霉。
泰汇昙被惊出一身冷汗之时,审视其中细节。发现分明是太子爷与肃王针锋相对,然后拿手下人填了炮灰。他们连甄应嘉都敢算计,哪一日不得轮到我?他这么想,同时慌里慌张地开始表忠心。
那四艘船确实过载,里头有一大部分东西是泰汇昙要亲手献给太子,暗中献给肃王,用作两边打点讨好的。
结果,他把自己后半生的官途都给献出去了。
昭王殿下看他两眼空茫的样子也不着急问话,只叫人端上一碗胡辣汤来。这么多天来,泰汇昙终于是吃上一点热的东西,当下便哭得稀里哗啦的。
养尊处优太久了,真的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昔日江南一别,没想到再见面时竟是这种情景,”梁煜拨了拨茶碗盖子,说着唏嘘却没有什么唏嘘的样子。
泰汇昙糊着一把鼻涕,瓮声道:“罪臣有负陛下圣恩啊。”
“你的确有负天恩,”梁煜如此道,比阴暗的牢房更加冰寒的视线落在泰汇昙身上,“父皇很生气,也不知泰总督的家产几何,够不够那一船盐税。”
那一船盐税,泰汇昙还真看不上,闻言立刻高呼:“罪臣愿倾家荡产!”
梁煜笑了一下,慢悠悠道:“大人,话不要说得这么满。不过丢了一尊石佛,一船银子你就要倾家荡产。那若要是别的些事,大人拿什么来买自己的命?”
泰汇昙的心狂跳起来,手里的陶碗啪一声摔得粉碎,惊恐不已地瞧着梁煜。
“泰总督可知,今日我为何单独审你?”梁煜好整以暇地问。
“不,不知,”泰汇昙低下头,内心的恐慌在不断放大,冻僵的脑袋终于意识过来这小小房间里,只有他和昭王两人的不对来。
“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梁煜微微一叹,似是很不满意泰汇昙的回答。
泰汇昙被叹得全身僵硬。那年在梁溪的那场宴上,他曾用同样的语气用同样的话,感叹着当时木讷不知变通的皇子殿下。今天这句话,被完完整整地还到了自己身上。
“泰汇昙啊……”昭王殿下感慨地喊了一声,“父皇叫我单独审你,说明还想给你翻案的机会。可你如此不识时务,我又如何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