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好大。”刀客道。一桌子的刀客齐齐转头,看向狼袍人,“你是谁?”
狼袍人桌上的酒已经喝光。
他转了转脖子,长袍起伏,露出腰侧一抹金光。
已有眼尖的人看清,那是一柄狼首金环刀!
方才还热闹的酒馆忽然收声,静得落针可闻。胡琴不拉了,羌笛不吹了,连舞女也在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狼尾袍,狼首刀。
可怕的名字流窜在众人舌尖,而没有一条麻痹的舌头敢将这个名字说出。
酒馆之中,四下俱静。只有狼袍人自怀中掏出纸笔,在一张本已写满了宝物的纸张上再添“金塔”二字,并换了朱砂笔,于纸张最末慎重写下邀战书:“我多年积蓄全在此处,你看上哪样尽管开口,全部都要也无不可。你我一诀生死,胜,东西给你,命给你;败,东西给你,命给我。”
而后他将纸张叠好,放入竹筒,捆在酒馆豢养的苍鹰脚上,将其送上天空,自言自语:“开门大吉,在将东西送出之前,天上又平白再掉下一个有趣的金塔来。十五年了,我收集了这么多与众不同的东西,总该有一样能够打动他,叫他和我一战吧……”
“对了。”他忽然转头,“谁来告诉我,邪元化在什么地方?”
天光介于将明将暗之际,一切都昏惑离魅。
荒神教外的那片巨木丛生、乱石成堆荒野之上,渐渐走来了一个人。
夜色杳静,无数乱影如无数怪手,张牙舞爪横档于言枕词前行的道路上。
然而一切无用。
荒神教如同巨兽般静伏荒野的大门越来越近,言枕词将头上的鹦鹉拿到手中,五指微合,环护其于掌心之内。他的另一只手同时按在钝剑之上,剑身离鞘三寸。
一路自剑宫而来北疆,不过为在无数流言之中,亲眼见到那具身体、那个人。而后——
就在言枕词距离荒神教大门十步之遥,忽然一声惊呼打破夜的寂静,响在言枕词前方数步树丛之中。
夜半人声,诡谲非常。
言枕词不动声色,循声望去。
浓郁的黑暗无能阻隔武者锐利的视线,只见树影婆娑,婆娑的树影之中,一道黄衣人影倏忽闪过。惊鸿一瞥,言枕词隔着重重阻障看清对方面孔,脑中轻轻一声“嗡”,手中鹦鹉突然兴奋,羽毛炸开,扯着嗓子嚷起来:“原兄!是原兄出现了!”
未等娇娇声音落下,言枕词艺高人胆大,足尖一点,身化青烟,朝人影所现方向掠去。
此时此刻,不管忽然出现的“原音流”究竟是什么阴谋诡计,他都要上前弄个清楚明白!
十丈距离不过一瞬。
一瞬之后,言枕词出现密林之中,轻而易举抓住在林中向前奔跑的人。
刹那接触,奔跑之人一个踉跄,倒入言枕词怀中。
两人相触,言枕词心中同时掠过一丝疑惑:对方的手骨似乎又更纤细了几分。扑向自己之际身上带起一缕暗香,不是过去甘沉的味道,反带了几丝莫名清甜。
风卷羽衣,扑入言枕词怀中的人抬起脸来。
那张于近日频频出现梦中的面孔再次撞入言枕词瞳孔之中。身躯好似忽然自梦中飞出,温热且柔顺地偎在怀中,并未曾有想象中的冷锋相加。
许多相似,一些不同,言枕词不免心生一丝恍惚。
梦里梦外,此身彼身,何者为真,何者为幻?
“小心!”夜色里,怀中之人声音轻而急,提醒言枕词,“此地有杀阵——”
一语尽,杀阵开,气机涌动,荒野四合,全向此中杀!
言枕词目光刹那恢复清明。
他来此地,为的是直闯荒神教,等的是这一刹相交锋!
至于怀中的神秘人,回头再说不迟。
言枕词就手一扬,赶在杀阵闭合的最后一刻把人与鹦鹉一同抛向杀阵之外。
只见浓雾弥漫,四下之景刹那变化,弦月染血,枯树展肢,巨石也发出阵阵沉闷之声。然而这也不过一刹那之景,再下一刻,越来越多的雾气将周围的一切都拢于其中,光线被吞没,声音也被吞没,转瞬之间,四周漆黑死寂,如人身入囚笼!
一道风声忽然自言枕词身后传来。
言枕词原地不动,以钝剑向后迎敌。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风声散碎,言枕词却忽觉不对。
方才他一剑斩出,真力搬运,固然斩碎风声,但体内的真力似已凝固,消耗的力量未曾恢复。而四下再响的风声却较之第一缕更添三分凌厉。
魔道十大阵,阴阳生夺阵。
锁天地之基,夺阵中之力,穷阵锁之命,哺大阵之身,而得阴阳生夺之造化!
身陷黑暗,处境不容乐观,言枕词辨出此阵之后,心中未见惊慌,倒有一点唏嘘。
毕竟两百年过,老熟人也越来越少了,偶然见到一个不免升起三分亲切。不过这样的老熟人,毕竟还是越少越好。
一念闪过,言枕词微阖双目,眸光转灭,如冷锋乍亮。
阴阳生夺阵身为魔道十大阵,固然巧夺天工。然而天地之中,从未有完美之物。
所有的阵法都有一个极大的缺点,只要能够找到阵眼,破坏阵眼,一切威胁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