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所有人都这么说时,自欺欺人就变得很难。
他不是傻子,稍微对比一下,他就能发现黑石比其他人更有说谎骗他的动机。
他也不是瞎子,他看得到流放岛的一切不合理的现象,看得到黑石坐在蛇老板旁边的表情,看得到狮国分裂之后的变化,民众的表现,规则的改变。
他更不是聋子,他听得到现在的舆论导向是如何对待狮国的老将,听得到纷纷议论中总夹杂那么一两句真话,听得到他们放声大笑背后的惴惴不安,以及唉声叹气中满满的妥协与无奈。
他只是一个瘸子。他一瘸一拐地在各个国家漂泊着,游荡着,找到黑石并为所有牺牲战友正名的信念就是他的拐杖,如果没有了它,他寸步难行。
而现在,他的拐杖折了。它从来就不是一根合格的拐杖,那么多年来一直要断不断。可它偏偏还有着自己的方向,非但没有把黑羽引向正确的彼岸,反而一步一步将他拖入泥潭,让他同流合污。
无论如何避免,黑羽仍然成了那个笑话。
他把手摁在犬牙的胸口,感受着对方的心跳。犬牙还带着呼吸机,周围的仪器一闪一闪,闪得黑羽心惊胆战。
他喜欢犬牙,很喜欢。其实从他第一眼看到犬牙时,他就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厌恶。犬牙满口污秽,粗俗不堪,肮脏不已,还满脸满身的伤疤和皱纹。
可是黑羽喜欢他,这份喜欢在得知对方自愿走进圈套的那一刻,似乎还往上升华了一下。
升华到一个黑羽和犬牙都不会说出口的字眼上。
想到这一点,他觉着犬牙有点傻。
他搞不懂自己有什么值得犬牙这么做的,陪了他那么久,走那么远,已经仁至义尽,而现在却还要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他——可回头想想,如果前几个星期他和犬牙换位一下,或许自己也会这么做。
他不知道他和犬牙到底算是什么,说是恋人好像不妥当,说是朋友又好似已超过朋友的界限太远太远。他从来没有深究过,总以为等日子过长一点,他就有了深究的勇气。
可现在他明白了,他不需要深究。他们愿意为对方去死——这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黑羽暗暗地发誓,如果他还能够回来的话,他会和犬牙走的。虽然他一直不知道一猫一狗一牛一马的生活有什么好追求,但多了一个犬牙,或许未来也会活出不一样的滋味。
他把手收了回来,关上了犬牙的门。
他再次检查了一遍手枪,默默地走出了医院。
他还是要见到黑石,哪怕表明他欺骗自己的证据再多,黑羽也要亲口问一问。
他要完成这一次处刑,无论是为了死去的战友,还是即将死去的前半生。
第188章
正如北风所料,当犬牙醒来并得知黑羽离开之际,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愣愣地望着桌面的水杯,足足有十五分钟,一个字都没有说。
十五分钟过后,他揉了揉眼睛,好像刚睡醒一样,扭头问九万,有饭吗?
九万笑了,说现在没有,半个小时之后会有。
犬牙又问,那……有烟吗?烟能杀杀胃口,肚子叫得太他妈难受了。
北风把烟抛给他。
犬牙点上,又道,这次得戒酒多久啊?
九万说,不用戒酒,等你出院就喝。
犬牙说好,好啊好啊,好……好。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字眼,来掩盖着内心的慌乱和失落。
他难过,那难过写在他的脸上和眼里,写在他忘了弹掉的烟灰和语无伦次的对白上,写在他莫名其妙地发愣,和时不时就用力咳嗽与搓眼睛的小动作之中。
他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出院的那一天,他和九万喝得酩酊大醉。他的腿脚还不灵便,酒劲上来了,一不留神哗啦踢倒一片的酒瓶子。
他一边说抱歉,一边趴在地上捡。
九万说你别折腾,明天酒醒了再弄。
可犬牙还是一个劲地说抱歉抱歉,我来我来,然后一个劲地捡。
捡着捡着,突然之间,他就像被辣椒呛到了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他涕泗横流,不得不用手捂着满是眼泪和口水的脸。
最终,他哭了。他憋了好些天,终于在第一次喝了酒之后,情绪蓦然决堤。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喘不上气一样抽吸。他真的非常感谢九万和北风,没有在这时候冲过来扶他和安慰他,这让他可以假装真的在咳嗽和喘气。
他哭了几分钟,然后迅速收拾情绪,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再完好地回到酒桌上。
他连续喝了三天,喝到躺在床上就失去知觉。第二天醒来酒醉反应和没好的伤一阵一阵地疼,他又转个背继续睡。
他没有试着给黑羽打电话,没有询问任何一句关于黑羽的消息,没有找老蛇,也没有找黑石,他把黑羽的一切隔绝在他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外。
因为,他已经失去了黑羽。
黑羽离开得很决绝,甚至没有和他有一句告别。
不过说来也是,黑羽何必有什么告别。他始终是黑石的人,始终没有办法放下自己的执念与信仰——这一点他和犬牙强调了无数次,而犬牙却自以为能够改变他。
人是很难改变的,犬牙太明白这个道理。
他无法强求得到黑羽的喜欢,更不要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