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霈的伤口还在撕心裂肺地痛,血从断面喷涌而出,沾湿了衣袖,让它的动作愈加迟缓,仿佛戴着沉重的镣铐起舞。终于,江怀霈忍不住跌坐下去,脊骨在剧痛中颤抖,渡劫以来许久不见的炽热的汗水沿着腰线滚滚而下,浸透了衣衫。但他始终还盯着丁朗月看,他和管明光、奚雪风都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要做任何事情,都是因为他有所需求,而且不管能不能得到,都会直接而尽力地争取。于是他提出来:“我需要你现在就给予补偿。”
丁朗月点头,舞起这一柄刚刚得到的宝剑,直接一件刺穿了自己的心。
心胸剖开,流出的不是血,是荧荧的火。火沿着剑刃一路燃烧,烫伤了四围慢慢漂浮的花与叶,让它们在一瞬间毁灭殆尽。在那火的核心,飞出了数十只血红的蝴蝶——它们先是蜷缩着身体、卷紧着透明的翅,随后血色沿着脉络展开,它们就得到了飞的能力,离开丁朗月的心飞去。其中一只往江怀霈那里飞去,停在他的眉心。江怀霈没有动,那只蝴蝶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激烈地扇起双翅。
翅膀在扇动之间燃烧起来,江怀霈透过神识看到了那上面点起来的荧荧火焰。他明白了——这是神魂之蝶,而那火竟然能点燃神魂……当赤色的蝶的尸体在火焰中慢慢熄灭,余下的白灰轻轻落在了江怀霈的眼前,然后钻入了他的眼。
江怀霈觉得有一点轻微的瘙痒,随后他感觉到那是滚烫的热度——就像真正的灰烬,还带着不甘心的炽热。但那灰融入身体,带来极为可怖的恢复力。他在一瞬间感觉天地都裂开了缝隙,日月精华在蒸腾的赤霞之中流溢而出,星河在亘古不变的时光中生死变幻。如果说上一回在梧州那个新生的轮回老鬼那处看到了许多小世界的生死轮转,那这一次,他看到了的也许是没有自己的世界、与自己已经死亡的世界的虚相。这之间的微小变化足以让人思考良久,而在生死之前,一条手臂的存亡已经微不足道。
“醒醒,”丁朗月轻轻吻在江怀霈的眉心,“你现在的道行,还不能承受那样的心海。”浩淼洪荒中似乎有一点微小的热度,长久坚持着呼唤自己的名字,江怀霈终于醒过来,只觉得恍然一梦,已经经过了千秋万载。他目光灼灼,盯着那张离得那么近的脸只是看。
“谢了,你的手臂中有一股和你这个人一样的剑气,真的很好。”
“为什么不干脆把我这个人炼成一柄剑?”
“因为你到底是个人,而不是剑。所谓剑,终究是人的兵器。而你,不是兵器,是人。”
“人和兵器,有什么区别?”
“人,不合天地大道而欲知之;兵器,暗合天地大道而不知。”丁朗月笑着说:“不要急,总会明白的。”
江怀霈点点头,转身离去。花林里暗影交错,天地已经到了日夜分晓的时刻,模糊而暧昧的气息缠绕在这一条边界线上,让那个真仙也发出一声长叹。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问我,问我的道呢?每个人的道,本来就是全然不同的啊……”丁朗月的眼色黯淡下去,甚至深藏着痛苦:“如果你完全明了了我的道,并且心向往之,你只会成为我的一部分,永远也成不了你自己。而那样的结局,也唯有死。”